孟夫人气得浑身打颤,猛的站了起来,身子一软,又倒在了桑嬷嬷的身上……
半晌,才喘上一口气,嘴里喃喃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的儿啊!”
想起儿子和丈夫,越发心痛如绞,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
“宏儿啊,我那苦命的孩子……娘什么时候能到边关找到你啊……你可要等着……等着娘找到你……”
其实,谁都知道,廖斌父子落到穷凶极恶的胡人手里,早就凶多吉少!
可是,这话,对着孟夫人,谁敢说出来?抑或说,对着这样殷殷盼儿归的慈母,谁又能忍心说出来?
廖青衣忧心忡忡的抚慰着孟夫人,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了。
在古代,娘家和儿子,就是女人的天!如今,天塌了,孟夫人也因此而一蹶不振。
之前,有几个铺子撑着,所以,还可以不必理会老宅的那些人,包括那位名义上的婆婆廖老太太。
可如今,廖老太太霸着铺子,相当于卡住了她们的脖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廖青衣也一筹莫展。
“不行,我找她去!凭什么?那些铺子,大多数都是我的陪嫁!凭什么给她?”
孟夫人憋得脸色紫涨,刚刚喘上来一口气,便忽的站起身,一迭连声的吩咐廖管家备车,她要去老宅找老太太问个明白。
“夫人,您的身体才刚刚好点……”桑嬷嬷跪在地上,抱着孟夫人的腿大哭:“再说,咱们在老宅住了这老些年,您还不明白老太太的为人吗?但凡是个明理的,也不会干出这种事……”
“是啊,夫人,您先别急,咱们再想办法……”
金掌柜隔着屏风,想起廖斌临走时的嘱托,也急得直搓手,只得泛泛的安慰着:“总会有办法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接着道:“夫人稍安勿躁,您即便现在走,也进不去京城——”
“我来的时候,城门就戒严了,幸好我认识守门的兵丁,好说歹说,才放我出来。据说,京城附近发现了胡人……所有衙门包括皇上的御林军都出动了……”
事实上,是听说有胡人深夜进宫,惊了圣驾,所以不仅京城内所有的衙门都出来逮人,连御林军都出动了!
“是啊是啊,奴才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往京城送菜的菜农返了回来,说是四门紧闭,根本进不去!”廖成也急忙附和着。
胡人?不会是老丫看见的那些胡人吧?廖青衣心里一动。可是旋即苦笑了。
胡人再凶猛,也比不上廖家老太太这些名义上的亲人来的伤人!
算了,连自家的事情都还一团乱麻,何必理会别人!
“您就是回去,城门那里也进不去,莫不如咱们先等几天,等风声过后,您再去找老太太理论!您看……”
“金掌柜说得有理!”廖青衣扶着孟夫人的另一只胳膊,依偎在她的身上,撒娇道:“娘,您身子不好,要是进不去城门,难不成要宿在荒郊野外?莫不如就听金叔的,过几天,我陪着您一起去,咱们当面找老太太,好好说道说道!您看如何?”
孟夫人此时也真的没了主意,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坐在那里,愁眉深锁,无语凝咽。
娘俩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
当晚,禅房里,二更刚过,圆慧师太跪在蒲团上,一手敲木鱼,一手轻捻着佛珠,嘴里无声的吟诵着经卷。
忽然,供桌后传来一声不易觉察的扣扣敲击声,一长两短……
圆慧师太眉头一跳,缓缓的站起身,打开房门,侧耳听了半晌,才放心的将门闩好。
然后,拉开桌子,找到按钮,轻轻一按,墙壁上立刻出现一道暗门。
暗门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黑乎乎的,通向远方。
就在暗门的拐角处,一个年轻人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眉目如画,看见圆慧师太,躬身打着招呼:“姑姑!”
“公子——”圆慧师太高举着手里的灯笼,朝年轻人脸上仔细的看了看,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放心,脸上却兀自怒道:“前天我就跟你说过,这是京城,你来去要小心再小心!你怎么就不听?”
“如今,你长大了!姑姑的话再也不听了……”
“哪里哪里,姑姑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李谵哪敢不听?”年轻人轻笑着,亲昵的挽着圆慧师太的胳膊,道:“姑姑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来探探京城的动静……”
圆慧师太眼睛一闪,立即一把抓住李谵的胳膊,攥得死紧,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进宫了?你你你……东西……拿回来了没有?”
“没有!”叫李谵的年轻人脸色黯然,缓缓的道:“东西没拿回来!密道附近新建了炼丹炉,很多人把守着!不过,我倒是看见我那位伯父了……”
李谵仰起头,灯光下,美轮美奂的侧脸上,满是嘲讽的笑,看得圆慧师太一阵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看见了那位美丽的胡姬,笑吟吟的在月下起舞……
就听李谵说道:“我那位伯父,穿着一身道袍,啧啧,还真像那么回事……”说着,想起惨死在屠刀下的亲人,脸上的神色悲喜莫辨。
“哦……”圆慧师太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无力的道:“也怪老奴无用——这么多年来,皇宫也去过几遭,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哎……”
“姑姑,您可别这么想!”一直站在李谵身后长得干瘦的汉子见圆慧师太又在自怨自艾,急忙嬉笑着上前,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挨着圆慧坐了下来,比划着道:“俺第一次进汉人的皇宫!好家伙,那老些房子,一间连着一间,长得都差不多……还有那个皇上,穿着道袍,俺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老道士,听人叫他皇上,好家伙,吓了俺一跳……”
“皇上身边,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穿着一身道袍……那脸蛋……那身段……好家伙!嘿嘿……”年轻人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有限,他索性眯着色迷迷的眼睛回忆着,脸上的神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那是齐妃!”圆慧师太瞪了年轻人一眼,随即嗤笑道:“据我所知,那是齐柏堂精心培养出来的,从小就教导她勾引男人的手段……”
齐妃,父亲乃左相齐柏堂,年轻貌美,重要的是,她深谙迎合男人的心理。
进宫的头几年,一直籍籍无名。
后来,见老皇上一心修仙炼道,便跟父亲齐柏堂密议,索性也拜了一个道姑为师,还正儿八经的取了一个法号。平日里,不仅自己穿着特制的道袍,连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一副道姑道士打扮。
此举,果然深得老皇上的欢心。
老皇上自以为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找到了红颜知己,于是便整天带在身边,贴心贴肺的宠着她,炼制出来的丹药,两人常常分而食之。
齐妃也因此冲冠宫中,风头一时无俩,连皇后见了她,都要退避三舍。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别的嫔妃们见了,也纷纷效仿,换上道袍,手持佛尘,互相间以法号道友相称。
一时间,偌大的皇宫,乌烟瘴气。
可是,有齐妃这个珠玉在前,嫔妃们也只落下东施效颦的笑柄而已。
“……”年轻人YY了半晌,回过神来,擦了擦口水,面对着李谵和圆慧师太鄙视的目光,面不改色,一抖手从袖子里拽出一个小包裹,扔在桌上,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有几个钱袋,簪子、玉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香囊,用金丝银线绣着一朵高贵的牡丹。
年轻人指着东西对圆慧师太一一解说着:“这个,是俺从宫里侍卫身上顺来的;簪子,是宫女头上的……这个香囊,是那个齐妃的,出来的时候,俺正好从她身边路过,顺手就摘下来了……”
圆慧师太抬手拍在他脑袋上,笑骂道:“看见女人就挪不动步,瞧你这点子出息!”
年轻人也咧嘴笑着,想了想,接着道:“对了,皇宫里的守卫,身上穿的那铠甲……啧啧啧!要是也能顺出几件就好了!”
想起那些明晃晃闪死人的甲胄,他的星星眼又冒出来了:“要是俺们白驼山的兵丁们都能穿上那样的衣服,莫说汉军,就是胡人和汉人联手,俺们也照样让他有来无回……”
圆慧师太没等他说完就笑了,抬手照着他的脑袋又拍了一下,道:“还汉人和胡人联手……亏你想的出来!你说的那种铠甲,那是专为御林军特制的!也只有御林军才有!倾国之力,也只才打造了那么些!对了,三斤,我问你,昨晚你是不是来庵堂了?”
“啥?师太,俺来庵堂还能不来看您老人家?”三斤立即瞪大了眼珠子,一脸与其说义愤填膺,还不如说是做贼心虚。
“你莫哄我!”圆慧师太狠狠的瞪了三斤一眼,道:“你们几个从小就跟公子在一起长大,是圆是扁都在我心里呢!”
“我听净心净月说,昨晚廖小姐半夜做噩梦,说是门外有人……我一猜就是你!”
圆慧师太厉声道:“你在别的地方胡作非为我不管,不过几个女人,也不值什么。可是这个廖小姐,可是好人家的女儿,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事,一时半会儿的消停不了!”
“在大业还没有眉目之前,我不想庵堂被官府注意到……你明白吗?”
“姑姑放心!俺保证从此以后,在您的庵堂里,肯定不打那姑娘的主意!”
临时寄住而已,就不信她还能一辈子都不离开!
只要是出了庵堂,嘿嘿,就别怪哥哥俺了……
三斤吞咽下一口干沫,站起身,神色郑重的保证后,就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翘着二郎腿,脑海里却闪过那姑娘光光的小脑瓜和瓷白的脸蛋,又想起宫中齐妃凸凹曼妙的身材……
汉人的京城,果然是花花世界,好家伙!连女人都个顶个的漂亮,比较起来,他往日里玩弄的那些女人,都可以称之为母猪了!
咳!那样的女子,却能看不能碰……暴殄天物啊!
太可惜了!也太折磨人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一时间,如百爪挠心。
圆慧师太点了点头,想了想,叹道:“也怪我当时一时心软,这才收留了他们母女……那位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说到后来,目光悠远,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李谵和三斤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低下头保持沉默。
半晌,圆慧师太才长吁一口气,意兴阑珊的道:“算了,不提她了,跟我说说,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姑姑,我昨天,通过卫家,搭上了齐文冲……”李谵口气颇为不屑的道。
“齐文冲?齐相的儿子?那位花花公子?”
“是啊,这对父子,还真是贪得无厌……幸好齐妃没有儿子,要不然,李家的江山怕是早晚得改姓……”
“齐柏堂当妓女一样培养出来的女儿……要是生有皇子,怕是老皇上就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了……那个昏君,精着呢!”
声音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