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希彪站在宽广空旷的大殿中,看着高居龙案后端坐的元宝,神色复杂之极。
来时,他慢慢穿过重重院落,沿途看到所有武器都是灵光森然闪动,不是神修能轻易拥有的,站岗的侍卫盔明甲亮,如山屹立,个个精悍雄猛,目中神光湛然,在暴雨中滴水不沾,这还只是寻常兵卒。
接自己进来的巨人大将自称猛汗牛,不但是气势迫人的天神,还勾勒着狰狞怪异脸谱,竟是个蛮将。
再看昔日的胎神死敌小儿,身绕神曦,双目如电,坐在那里竟有种深不可测的威势。
温希彪心里一叹:“我为自己年纪轻轻就修成天神而自负,来之前,对父亲的话还不服不信,万般不愿意,被父亲强逼才打算冒险来探看一下,回去再胡弄父亲。现在看,父亲之能果然玄妙,推算得应该大致不差。我是比元宝差太远。强大的蛮族应已归附。不知不觉间,往日东林最弱小的诸侯奥泰国已雄立东方……”
想到父亲曾千方百计陷害,给元宝和奥泰国带来许多大麻烦。而兄长也极可能就是死在元宝之手,双方可谓有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如今却要……温希彪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和纠结。
元宝也在打量温希彪。
当初截杀温森长子温希范,暴打温森,大闹东林朝堂,那时温希彪还仅是个张狂凶暴的高级胎神,曾率人追杀我,一转眼,他已修成真神,虽说资质高不到那去,修为能达到的高度有限,却也是个武力不凡的狠角色。
温希彪直视元宝,昂然而立,不说不动,静等着看元宝会怎样对待他。
若是元宝趁机耍威风报复,想缉拿我要挟父亲,甚至当场格杀,看看殿门口一左一右侍立的两巨人蛮神,我就打不过,更何况还有应该更强大的元宝,一动手绝对没好,但我温希彪不是软蛋,决不会为苟且偷生甘愿受辱而束手就擒,大不了拼一场一死了之。父亲没了牵挂忌惮,也能向神庭告密,借神庭之力让奥泰国付出血的代价……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温将军请坐。”
温希彪稍一愣,早料到元宝不会承认他的太子身份,但没料到元宝会如此温和。
他看看平静的元宝,随即挺直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仍一言不发。
大殿中死寂了一会儿,元宝突然笑了。
“温将军冒雨远道而来,难道就是为了在我这陋室坐坐?”
温希彪仍不吱声。
元宝又笑着招呼霓虹:“大管家,稀客上门,还不赶快给咱们这位古怪客人上茶?”
霓虹一笑应道:“是奴婢疏忽了,该罚。”
又向温希彪行一礼,歉意道:“失礼处,请温将军海涵。”
招下人送上茶水,亲自给倒上,“温将军请喝茶。”
温希彪向霓虹点头回礼,不客气,也不怕有毒,我温希彪就算死,也不能让你们小看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霓虹又满上茶,趁温希彪喝茶时,看了一眼元宝。
见元宝微微点头,她再满上一杯,并笑着说:“想是温将军远途跋涉渴了饿了。不知将军是否需要些酒食?”
也不等温希彪有什么反应,径直自顾说道:“我家殿下嘴刁,吃喝特讲究个味道,厨子被逼得厨艺大长,如今手艺确实不错。宫中也有上好美酒妖肉,都是现成的。我家殿下刚修行出关,也未用膳。不如将军就一起用点?”
温希彪目光闪烁了几下,心里揣测:“莫非元宝是想让我吃饱喝足,享受完断头饭,然后羞辱杀掉?”
实在摸不透元宝的心思,他提提气,努力镇定心神,又向霓虹点点头。
老子忍恨飞了百万里来此,是既累又饿,你若想对付我,待我补充了力量,到时也好死战……
于是殿中出现诡异一幕。
一张四方桌子坐死敌两派。元宝自然居首,二猛兄侧陪,温希彪正坐元宝对面。四个人围坐四方大吃大喝,仿佛久别的亲朋好友相聚宴饮。
期间,二猛一边贪婪猛灌酒神门下出产的美酒,一边嚷嚷着:“还是跟着大帅过瘾。要不然上哪能喝到如此美酒……”还和元宝肆意斗嘴争酒。三人自顾说说笑笑,不关注温希彪,不在乎温希彪会不会暴起发难。倒是霓虹在一边时不时向温希彪介绍一下菜肴,客气几句,显得热情周到。
温希彪一言不发,耳听两莽汉胡言乱语,低头猛吃猛喝,心里暗暗赞叹:“好酒!好肉!果然是珍馐美味!”吃着吃着心里骤然涌起一股古怪感觉:“这个元宝在手下面前竟没有丝毫王子的架子?我心里极度仇视他,恨不能立即杀了他,可竟然会喜欢这种气氛……”
当然,他很清楚,元宝不会不戒备他。
至少身边这个漂亮优雅的女人必定也是位天神,若自己一动手,热情周到的女管家必定首先冷酷出手。
冷不丁地,突然就听到元宝笑问:“温将军,东林那边也在连续下暴雨么?”
温希彪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就道:“没有。我来时,那边晴天了多日。到了蛮区”
猛然回神,他顿时抬头盯着仅仅几尺外的元宝,戒备着:“我吃好喝好了。你想报复取我性命,放马过来,我若皱一皱眉头有一点怕死,我就不是温希彪,想羞辱我,休想。你不会有机会的。”
元宝喝了口酒,闭眼似是玩味了一番,才放下酒杯,看着随时准备拼命的温希彪,慢条斯理道:“世间大奸大恶之徒,也必定是大智大勇之辈,自有他发挥能力的舞台,无人能掩其光芒。坦白地说,你父亲虽然为人凶狠狡诈,却也是拔尖人才,论阴谋诡计和审时度势,当世无人能出其右。你来了。我很惊讶,但现在已猜到几分来意,不得不更佩服你父亲的胆略和能力。难道温将军不想完成你父亲的交待,只想做亡命之徒葬身此地么?”
温希彪急速品味了一下元宝的意思,听出元宝有接纳重用父亲之意,一拍桌子道:“不错,我爹是擅长望气掐算的奇人,他的东林太卜大祭司职位不是只靠神庭得来的,他是叫我来只找你试着谈一谈投靠的事。但我想问问你,我兄长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上有天,下有地,是汉子,就说真话。”
元宝很干脆地点点头道:“昂蛇峰虽然不在了。我确是在那里杀的他。”
温希彪忽一下站起来,青筋暴起冲动道:“果然如此。你我既有死仇,还谈什么投靠?是真汉子,你和我单打独斗。我知道自己不是你对手,但死不冤你,只怪我自己无能,尽力了,对得起兄长,也死而无憾。”
“有血性,有勇气,没丢你父亲的脸,可惜却没继承你父亲的特长。”
元宝安坐不动,淡淡看着温希彪:“有一点,你父亲没告诉你?我能杀人,也能让他重生,只是不是现在,更要看那人值不值得我救。所以你说的死仇存不存在,完全取决于你父子的选择。你们若是相信我,愿意投靠奥泰国,并从此一心一意为反魔神大业出力。那仇恨就不存在,你一家能落个好结局。反之,不但你兄长死了,你父子也要死。相信你父亲也看出来了,没谁能阻挡人类崛起的脚步。一切践踏人类的邪魔歪道都将被扫尽。”
后两句话,元宝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坚定自信。
温希彪呆住了,愣了半天才道:“我爹说我兄长似是已死于你手似是还存于世,难道就是因为你杀了我兄长又有能力救活他?”
元宝眼一眯,心中警觉,片刻后叹道:“你父亲的掐算之能果然不凡。”
打量着温希彪的眼睛:“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兄长的事,你父亲就让你来此?”
温希彪倒是痛快,直接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爹最近修成天神,功行大长,说东林德也修成真神,但修为高了,王气却越来越低了。他察觉紫气东升,算到奥泰有越来越强势的帝王运,而紫气应在你身上,天地注定迟早是你的掌中物。挡你的路,逆势而为,必定比死路一条还惨。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尤其是这一年多和东林的战争,他受神庭的气受够了,说既然人族到了翻身的时候,终有一日会扬眉吐气,我们温家身为人族,也应尽份尽力,不能为私人恩怨和私心杂念就与魔神为伍和奥泰作对。不记前嫌追随你,能挺直腰杆,值得……”
“紫气东升?好象二位真君很久以前随口提到过,还说什么紫气只有神道青睐的真正大气运者才有,但本人感觉不到,外人,应该看到的自然会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修为再高,神通再强也看不到之类的玄妙话。”元宝略回想了一下。
他吃惊的是温森的掐算之能,但心中也冷笑:所有大义对温森这种人来说都看得透,但都是个屁。什么身为人族,也应尽份尽力,他如果能有这思想境界就不是大奸大恶的温森了。老奸滑是看出大势端倪,知道魔神靠不住,他夺不到王权圆不了帝王美梦,跟魔神混不下去也混不长久,需要为自己和家族考虑退路重新找到发展方向,这才不得不转变态度。漂亮话说给温希彪听,那都是为了让他这个愣头青儿子好转述给我听,让我能接纳他,顺便给他自己竖起形象有台阶下。这个温希彪凶暴勇武,但心智比他哥差太远,不能谋大事,只能充当打手。想必温森心里也一定这样感叹。若长子活着,哪怕不是天神,温森也必定派他来。
心里极度不屑,不过温森这种人用好了,对付魔神,必定能起到其他人起不到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