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当姬琉说出“好吧”时,对面的两个男人便从容的地起身往里屋走去,“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吧,我们先到里屋避一下。”姬鑫说。一切似乎都进行得顺理成章,仿若他们早已看准了姬琉最后的答案,仿若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正是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姬琉十分厌恶。
时间被掐算得出奇的准,那两人后脚刚踏进里屋,紧跟着阿唯的前脚便迈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姬琉没见过的少年。给姬琉印象最深的,是少年的眸子,仿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少年比阿唯矮了半个头,有着稚气未脱的脸蛋,给人孩子特有的调皮印象。实在难以将他和‘覆穹’这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组织联系在一起——如果‘苍穹’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腐烂不堪的话。
我一踏进琉璃阁便看见姬琉站立在殿的正中间,给我一种她似乎在等我的错觉。却也没多想,径直拉着阿铭走了进去。开口的第一句便说:“阿琉,对不起啊我昨天走得太匆忙,来不及把被我不小心撞倒的桌子给收拾好。你有没有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话完之后细心地观察着阿琉的表情,感觉……有点木讷。我顿时慌了:肯定是已经生气了!!这种重要关头可不能生气啊……
由于我时常神经大条的举动,总是会在无意中惹得别人很生气。一般这种情况下,早已身经百战见怪不怪的我采取的应对措施通常都是——真诚地道歉。而且经验证明这招真的很管用,因为正常人见你如此真诚,一般都会心软而不忍心继续责备,而那些把你道歉当放屁的人,心眼小得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鉴于我出门的时候父亲曾告诫我说过‘别跟奇怪的人交往’,所以这种人直接忽略就可以了。
于是我开始发动攻击,“生气会长皱纹皮肤会变差命会变短人缘会变差爱人会嫌弃心里会不舒服但是既惩罚不到别人又改变不了结果,所以,这不划算。”
此时在我背后的阿铭戳了戳我的背,说,“做错事就道歉嘛。”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我正在道歉啊。”
“再来一遍,没听出来。”
“噢,”我转过来来看着姬琉,继续说,“我送你一个病人当赔偿好不好?哎呀!!干嘛打我?!”我摸着头上隐隐作痛的包,拿眼睛狠狠地横着阿铭。
阿铭甩了甩自己刚敲过我的头的手,然后还吹了吹,“才发现你脑袋里塞的不是棉花而是铁,”挖苦了一句后边甩着手边对姬琉说,“不好意思,她还小不懂事。”
本来在安分地摸着头的我顿时气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有见过蚂蚁嫌弃大象小的吗?!!
他直接无视了我那竖起的汗毛,继续说道,“不管她干了什么,你把她干的重干一遍,我一定帮你督促她收拾好。这样的话你的气肯定消了会不会?很好,那么作为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难堪的事情的奖励,可不可以帮我开个药单子呢?”
此时内务里的两人听外面那两人瞎扯了半天还没进入到正题,差点暴走向他们扔刀。还好姬琉及时采取了行动,让姬弈额头上凸起的青筋缓缓平复了下去。
“关于那件事,其实我并没有在意啦,不过你打翻的酱在地上染了一块颜色这确实让我有点为难。不过那不碍事啦,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开药单子……我不亲自看看病人的话实在不宜胡乱开处方。”姬琉说。
听到阿琉没有把那事放在心上,我忘却了头上的疼痛,重新振作了起来,“难道就没有不管什么病吃了都会好的药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感受到了众人的白眼后安分地闭上了嘴。
“周全考虑之下,不如你们让那位病人移步琉璃阁,让我把个脉吧。对症下药,方能尽快康复。两位意下如何?”姬琉说。
我和阿铭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下,略有顾虑:其一,老头的伤实在不宜再暗中移动,否则只会让伤口张裂得更严重,其二,我初见老头都被吓愣了,何况是长期深居宫中未见杀戮的姬琉呢?
于是我开口对姬琉说,“阿琉,要不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可能不行。我答应过母亲不能走出琉璃阁的。”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肯定了这一点后,我连忙回她说,“你也有你的难处,可是如今天色已渐亮,不宜行动。那我们就相约今晚吧,我们尽力把他安全送过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要趁天完全亮之前赶回去,先告辞啦。”
我转身向阿铭使了个眼色,然后一同离去。
当我和阿铭离开了一定距离后,停在一隐蔽的地方。阿铭低声问,“你刚刚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一开始我就觉得感觉不太对,可是却又说不上来。直到最后我才确定确实不对劲。首先,一开始就让我感觉不对劲的是阿琉始终没有正视我的眼睛,其次,她说的话跟事实有点矛盾。”
“怎么说?”
“她说我打翻的酱在地上染了一块,可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在我们捏面团之前,阿琉已经发现酱用完了,所以我才提议说‘让外形来弥补味道上的不足吧’,然后才有了后面疯狂而混乱的捏面团事件。她不可能忘了这件事,因为这是后面一连串事件的缘由。另外,她说她不能出屋子是因为她母妃的缘故,可是事实是她当时跟我说她母妃出身布衣,于民间行医且深爱民间,而她也曾以条件交换希望我能助她离宫。所以,首先热爱自由的母亲不可能去限制女儿的自由,其次,她既然敢提出离宫请求,她就理应敢踏出那屋子,因为二者都背离了她所谓的‘母妃的要求’,而且前者甚至背离得更为严重。”
阿铭点了点头,托着腮思考着。
我继续说,“这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不她打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捏造她的故事,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和我一起制作糕点,事后却让所谓的‘爬到她头上来的’下人去收拾厨房。所以她才有可能记不清她随口编造的谎言,记不清具体的事情经过。”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有明确的目的而撒下的谎可不该这么大意地忘掉。”阿铭问。
“可是天下间就有的人天生爱好撒谎,天知道这皇宫能把正常人扭曲成什么样!不过这是很极端的猜测,猜中的可能性不大。”
“那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情况是她之前说的都是真话,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刚才我们听到的都是假话。根据我对她理解,她是个聪明而细心的人,就算后来突然想跟我这个‘贼’划清界限,她编的假话也未免太假了。换言之,她在故意制造言语中的矛盾,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看穿她的谎言。通过这么大费周折的一闹,大概也能理出点头绪来:第一,她被威胁了,第二,刚刚那个地方被监督了。”
阿铭一脸崇拜地看着我,“你们女的也太恐怖了吧,这么短时间内把对方了解得这么透彻?她怎么就信得过你脑袋里塞满的铁有时还能派上用场?”
就冲他看不起我脑袋里塞着的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回他说,“女人本来就比较善于观察和注重细节,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导致了大多数女人活得没有男人洒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偏题了,连忙把话题换了回来,“凭我的感觉,排除第一种情况。”
“你的感觉可靠不?”
“不太可靠。但是第一种情况太复杂了,所以我们从简。”我一脸坚定,仿佛我说的就是真理。阿铭也觉得第一种情况太复杂,所以也很拥护我的‘从简’方针。我们第一次在偷懒方面达成了共识。
“可是到底是谁在威胁她呢?”
我托着下颌思考了片刻,立马有了答案,“她生性孤僻,唯一有来往的只有三皇子和七皇子,而七皇子曾在那里见过我,我怀疑他认出了我脖子上的小一,进而认出了我。”
“那她的话里有暗示我们该怎么做吗?冒然行动是否会对她不利?可若按她说法去做,只怕那屋里有埋伏,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该如何是好?”
阿铭这句话还真的把我给问倒了,她到底希望我们怎么做呢?又或者说她只是纯粹地警告我们不要靠近?
阿铭见我陷入苦思,问道,“别乱了阵脚。你把你刚刚提出的那几个疑点重新罗列一遍给我听。”
我点了点头,尽量冷静下来,“厨房……地上染了颜色……不能出琉璃阁……啊,还有视线!她没有正视我,她一直看的是屋里的地板!难道……通道!!”
阿铭被最后那两个字搞糊涂了,“等等……通道是哪冒出来的?”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她之前是用条件来换我带她出宫的嘛,她的条件是给我们提供可以逃出宫外的通道。细想一下,其实目前的困境,只要能逃出宫,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到了外面可就不一定了。”
阿铭把这些总结了一下,说,“所以把所有的疑点连起来的话,就是——厨房那块染上颜色的地板是通道的入口?那不能出琉璃阁又怎么解释?难道……”
随后我和阿铭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返回琉璃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