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本来被我噼里啪啦地骂得直低头的小一,突然间直起了身子,向窗外望去。这种姿势……是听到那旋律了吗?
我的笛子被黑脸男没收了,可是他不可能听了一遍就会吹那曲子。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梅铭自!!现在还不到三天时间,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必须马上前去才行。我朝小一伸出了手臂,小一会意地顺着手臂爬上我脖子重新挂好,并且用尾巴的尾端指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立马跳出窗外,用轻功顺着那方向前去。
被我抛在身后的,是一个比原来还要乱的厨房——把小一甩出去的时候动作太大了,一不小心便把旁边的桌子给撞翻了,然后桌子上的东西无一例外的全滚到地上去躺着了。这场景把随后回来收拾的姬琉吓了一跳,如果不考虑她的真实身份,姬琉一定会认为宫里进小偷顺带把我给掳走了。
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在屋顶跑,现在大白天的,被大内高手发现了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只能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绕偏僻小路走,不巧撞见宫女太监什么的,便装出一副小步快走、东张西望、神色紧张的样子,嘴里还富带感情地喊着:“小一!!你在哪啊小一!!娘娘的好猫咪,你在哪啊?快出来吧!娘娘都担心坏了!”一来告诉他们我是娘娘的人,少惹我!二来告诉他们老娘我忙着呢,别随便吩咐我做事!不过小一似乎很不满我把虚构出来的猫咪唤成小一,听到他在我耳边隐隐地吐着舌。我耸了耸肩,表示:你以为我想的呀,可是正常来说应该没有娘娘会变态到喜欢养蛇。
兜兜转转地,终于渐渐接近了那个声源地。当然,过了那么久,梅明治肯定不吹了,不然会引人生疑的。可是要怎么找到他呢?这时听到不远处有宫女喊道,“天哪!谁把静宁公主的桃花给折下来了呀!!”
我听到“静宁”公主,耳朵便竖了起来。回想起老头的话,发觉她就是那个害我关进大牢的爱哭鬼小妮子,于是一时兴起想要去看看她的桃花被折成什么样,并打算如果被折得不够惨的话,我再去补几下。结果走近了才发现,被折下的桃花被扔在花圃上,可这形状却感觉不像随意扔的,而是有意摆的。我连忙喝住欲想把折下的桃花收拾掉的宫女,“那花是我家主子命人摘下来的,谁敢碰?!!”
趁那宫女被我喝得愣下来的片刻,我连忙换了一个角度去看那花,才恍然发现那摆出来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口”——我当时和铭自说好的暗号。
那宫女回过神来问道,“你家主子又是何人?连静宁公主的桃花也敢折?!”
我连忙把那折下的桃花捡起,扔下一句“我家主子是三皇子,他说有意见的话请直接去见他”便走了。事后那小妮子会不会找三皇子算账我可不知道,谁让那三皇子陷害梅铭自呢,既然现在我和梅明治是伙伴,有这大好的机会肯定要帮他出了这口恶气。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把那些折下的桃花枝一支支地细细检查,果真发现了其中一支上刻着几个小字——腾龙阁后院。沿路问了好几个宫女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叫腾龙阁的宫殿,原来是个旧藏书阁,自新藏书阁建起后这里便变得冷清了,重要书籍已转移,所以侍卫也没几个。所以我很顺利地溜到了后院,正为自己的成功潜入兴高采烈时突然绊倒什么东西差点摔倒,站稳后回头一看,见是一穿着侍卫衣服的人不禁吓了一跳,随后定睛一看——咋觉得这衣服明显的大了许多呢?把目光向上移了移,便看见梅铭自那张睡得一脸幸福的脸,嘴边口水直流。
我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结果被他接住了,他坐起了身子,揉着惺忪睡眼,含糊地说:“突然觉得一阵阴风吹来,把我给冷醒了。”
我毫不客气地回他说,“没错我就是那阴风。”老娘在外面奔波你在这睡懒觉,还嫌我弄醒你了?!臭小子越来越嚣张了呀!但是目前正事要紧,我不跟小孩子计较,我接着没好气地问,“找到老头子的下落了没?”
铭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大树,说:“在那树上打坐呢。”
我顿时喜出望外,“啊?你已经把他救出来啦?哇!干的不错啊!辛苦你啦!!”我非常友好而温柔地拍了拍梅铭自的肩以表示对他深深的赞许。同时我听见小一又在我耳边吐舌头,似乎对我这前后态度的大转变表示鄙夷。不过我一直为我的能屈能伸而自豪,所以直接无视小一的鄙夷。“不过你干嘛离他那么远啊,他负着伤的啊,被袭击了怎么办?”
“他叫我来这接你。”
“你是来绊我的吧。”
“你走路不带眼我也没办法……唉呀!”我久违了的赏了他一个爆栗,顺便送上一句,“想死的话早说。”
我话刚说完便起身打算去见见老头子,却被他抓着我的手猛地向后一拉,我没站稳,一屁股倒在地上。正要发火,转头却看见他难得的收起了笑容,他说,“他都把我打发来接你了,肯定也不想见你啦。”我皱了皱眉,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你这臭脾气,硬要去的话我可拦不住你。不过先做好心理准备才好去啊。”
什么心理准备?为什么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抱着一肚子的疑问甩开了他的手往树那边走去。但似乎每走一步心里那七上八下的忐忑便又多了一分。还没走到树下,远远地便听见老头子冷冷地说了声“老夫打坐的时候可不喜欢有人来烦我”。闻言,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加快了步伐,用轻功纵身越上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铭自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了句,“走吧”,抱着我止不住颤抖的肩膀越下了树梢。
我对他说,上面根本没有人。
我对他说,上面只有一具皮开肉绽的躯体。
他轻轻地回了我一声,“嗯。”我理解为那是对我看法的肯定。
但随后他又说,“可那样老头子会伤心的。”我抬头,对上他明亮的眸子,他对我咧开了嘴,露出好看的皓白的牙齿,笑得一脸灿烂。第一次的,我忽然觉得看不透他那满脸的笑意,那毫无保留的明媚而温暖的笑意。
我低着头,问他说,你当时就是用这么一副表情去把老头子救出来的吗?
他说,嗯。
我问,为什么?
他回答说,老头子已经够痛苦的了。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我望着眼前这矮了我整整半个头的小毛孩,感觉熟悉而陌生。原来认识了好几天,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他。
我跟他说,“给我讲冷笑话。”
“有天你送了一小一条项链,小一走着走着才发现,项链呢?没了。”他讲得很认真。我花了片刻时间去理解,随后笑出了声。我维持着这个笑容,越上了树梢。
树下的少年静静地听着树上的对话。
“老头子老头子!!你听到了没?!!那个小一的笑话!!”
“少在那给老娘装睡!!就算睡了也给我起来!!听笑话没人陪我一起笑很无聊啊!!阿铭一年四季都是笑着的他笑了跟没笑有啥区别啊。然后小一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都只会发‘嘶’一个音。”
斗不过我的噪音攻击,老头子终于发话了,“阿铭是哪位?”
听到老头子终于发话,我不由得喜出望外,我低头对树下的少年说,“梅铭自!你的那招噪音攻击真的超好用的!!”我对他伸出了大拇指。随后铭自也跃上树来,在我旁边坐下。
老头子接着说,“哟,小子,原来你姓梅名铭自啊,认识一段时间了,老夫可是刚刚才知道啊。”声音虽然沙哑,却能听出笑意。
铭自摆出一张无奈的脸,说道,“其实我也是方才知道这事。”
最后我跟铭自争论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搞明白原来当时他对我说的是“没名字”,我脱口而出问了句“为什么啊”,说后才后悔,担心勾起他伤心事。不过铭自也脱口而出地回了一句“我也奇怪啊,下次见着老爸要好好盘问他”。
我顿时无语。如果是孤儿的话那没名字也没办法,可是他有父亲,而且听语气好像跟父亲关系还不错。父亲总不能忘了给儿子取名字吧?怎知铭自后面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猜他十有八九是忘了这事了。”我彻底跪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怎样的父亲就有怎样的儿子,父亲都这样了,还指望儿子能正常吗?顿时我觉得他所有疯子式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
“不过姓总有吧,你父亲姓什么?”我问。
“啊?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过。”再次跪了……所以说这是一个忘了说,一个忘了问吗……可怜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难道都没有发现别人都有姓有名只有他没有吗?不对!!不行不行,我必须得理解和原谅他。
“没关系”,我一脸无私和博爱的抓着他的肩膀,深情地对他说,“反正这名字在我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就先把这名字暂且借你用着吧。等你父亲记起来了你再还我罢。”说真的,我还真挺喜欢这个被我误打误撞起出来的名字。梅,寒冬中依旧绽放的笑容,那是少年把自己的明媚铭刻在梅花上。他就是那寒冬中的一点桃红,万里飘香。
俗话说,人如其名。这样的人,衬这样的名字。
所以我也要努力。父亲说,我是他独一无二的唯。而我,要活出独一无二的人生。和眼前这些我深深喜欢并欣赏着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