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院门口下了车,已近戌时,别院门前两盏灯笼照着门前的空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渐渐收敛起光辉。
我先下了车,慕容公子随在我身后,头上又传来“沙沙”的声响,我抬头向上看去,夜色初降,树叶婆娑间,模模糊糊看到里面暗藏的一串串黄色的或者淡红色的小果子,在头顶晃来晃去。
我被它所吸引,连慕容公子都停下来,仰头随我看那树上的果子。我努力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心里想着:“这树妖真小气,如果让我尝尝果子的滋味该多好。”不想那树上的果子被风吹动,居然落下来一颗,我眼睁睁看着它掉下来,那小小的果子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我的嘴里,我意识稍一混沌,“咕嘟”一声,竟然将果子咽了下去。
我可以肯定这是那树妖在搞鬼,树妖曾经说过,这几百年的修行,他学会了倾听别人心里想什么,也许是我刚才想尝尝果子的滋味,他特地让我尝尝?只可惜,果子的味道我是根本就没尝到,它直接进了本狐的胃里了,这果子的性子也忒急了点儿。
这边厢,慕容公子把整个过程看了个透彻,他呆愣了须臾,忽然就大笑起来:“清儿啊清儿,到了成都你也算大饱了口福了,怎么还伸着脖子等树上掉果子啊,哈哈哈哈……话说回来了,这果子味道如何?让我看看好不好?”他作势想扒开我的嘴看个究竟,我忙捂住嘴巴躲开他。
这个家伙,我的窝囊样子他都看在了眼里,将来又有他取笑我的笑料了。
我抓耳挠腮,心想这树妖还真厉害,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不过把果子掉进我的嘴里,这也属实太夸张了点吧!
猛然觉得腹中恍若有一股热气升腾,这热气在全身经脉处走了一圈,我四肢舒泰,好像洗了个热水澡。热气绕行一周后,直接归入丹田。
我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刚才的疲惫居然一扫而空了,浑身又如早起一般,充满了力量,且愈加轻灵。
难道,这果子有消除疲劳的作用?
慕容公子仔细研究着我的表情,眼见着我的表情从皱眉到凝神细想到豁然开朗再到咧嘴欢喜,一时间不知道我为何会有如此快速的变化。我赶紧拉着他走进府门,身后老榕树摇动着枝叶,“沙沙沙……”好像在大声笑着。
慕容公子卧房门口,严姓郎中早已等在那里了。慕容公子卸下了一天的重负,脸上顿显疲色,我吩咐春花送茶来给公子喝,并准备好洗漱用的温水青盐等物。
进了公子卧房,见严姓郎中在为慕容公子诊脉。
“慕容公子饮食上还应该多注意,今日也许是公子劳碌了一些,从脉相上看,心神不够稳定,血脉也有些逆转。今日公子就早些安歇吧,明早我再来给公子诊脉,也好对症施治。”公子点点头,我略侧身,送郎中出了书房。
“清儿,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我还好,大多数时候是坐着,你一直站着,也够累的了。”公子拉着我的手,满脸柔软的微笑,我的心一热,这慕容公子,他的一颦一笑都能如许牵动我敏感的神经。
等春花将洗漱的一应事物端了进来,我为公子解下簪子,将头发用乌木梳子梳开,只用一根带子系住,公子洗漱完毕,换上我为他准备的干爽细棉布宽袍。公子躺在榻上,我帮他揉了揉肿胀的两条腿,我们说了一会子话,他又一次催我回去安歇,我也便点点头,回望了他一眼,出了房门。
抬头看天色已经不早,马上就到亥时了。
我心里隐隐对树妖的说法半信半疑,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有事当然最好。
站在慕容公子的房门前,我抬头看看天,天边渐渐有了黑云,这黑云来得迅速又突然。接着,起风了,风有些凉飕飕的,透着一种不符合节气的寒意。月亮一直没有出现,刚才在夜空中闪烁的星子也忽然黯淡了下来,像是怕了这突然而至的暗黑和寒冷。
我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看来,九月五日亥时是阴极时刻之说还真不能不信,这番天气和周遭氛围的铺垫,让人感觉是有那么一股子冰冷至极的阴气,让人从骨子里忍不住颤抖。
我想了想,忍着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带给我的恐惧,转头向外院寻天沐去了。
池塘边,天沐一剪黑黑的侧影孤独立在那里,看着池塘里的水出神,身边不远处,雪狼眼睛发着幽绿的荧光,正注视着从天边渐渐移来的暗黑的乌云。
我走过去,天沐看到我,脸上带出笑来:“今晚没有月亮,这么黑,清儿姐姐就不要来了。”
“今晚天沐有危险,我做姐姐的一定要陪在你身边。”我靠近站在他旁边,平静的说出这一句。
“看来树妖把一切都跟你说了,唉!只是你在,肉眼凡胎也是看不见鬼魂的方位,我担心你的安危。”他转过头来,深深看向我。这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我一时心中一荡,身体也痴了一般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了变化,他的眼睛也渐渐长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来姐姐已经服用了树妖的四百年灵丹。”我张大嘴巴半天闭不上,原来,那个小果子竟然是树妖修行四百年视若珍宝的灵丹?
天沐微微点头,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更筒敲击的声音传进我们的耳鼓,已是亥时,周遭一片寂静,远处不知什么鸟“嘎嘎”叫着,在暗黑的夜里传播很远,一声声叩击我的心弦。我的心中猛然跳动起来,不知道我们即将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魂灵。天沐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这即将到来的女魔头能让天沐如临大敌,看来对方必是劲敌无疑。
雪狼伸长脖子向天,第一次从喉咙里发出作为狼族的第一声嗥叫,这叫声虽然有些青涩幼稚,却实实在在是狼族的嚎叫。天沐与我对视一眼,我们面上均现出惊喜神色。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一直担心这雪狼总与人类在一起,不够血性,今晚的嗥叫是在向我们展示他作为狼王之子的绝对地位。
天沐的注意力被雪狼吸引,他蹲下身来,呼唤雪狼到我们身边来,雪狼还沉浸在自己的嚎叫里,憋了如许之久的情绪是该释放了。
身后有一阵疾风吹到,我猛回头,却见秋月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在我面前。我感到奇怪得很,这么晚了,秋月到外院来做什么?怎么她的脚步声我一点也没有听到?
细看秋月,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脸上略显朦胧,目光呆滞,好像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清儿姑娘,慕容公子让我请你回内院回话。”秋月眼睛看向我,呆滞的目光突然精光一闪,却听身后天沐大叫:“清儿小心!”话音未落,他已经抢到我的身前,伸出手掌,猛地挥向秋月。
掌风裹挟着阴冷,向秋月身上挥去。这掌风阴沉至极,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我的心一沉,天沐这一掌下去,秋月哪里还会有命?我暗叫不好,却也瞬间帮不得秋月什么。
哪料想秋月竟然快速后退,她不是用脚退,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操控般,身体带动双脚向后飞出数丈之远,站稳身形后,秋月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本来想先借秋月之肉身捉了这个你一直跟随着的小狐狸,再要挟你就犯,没想到我还是棋差一招……”她的脸惨白没有血色,眼睛无意间一撇,竟射出红光来。
趁秋月情绪不稳,天沐一边用掌力逼住秋月,一边回头看向我,快速问道:
“清儿,没有时间了,如果从今日始,以后的日子,你的眼睛都能看到经过你面前的三界众生,你会不会怕?”
在这样一个紧要的关头,狐的义气又荡满了我的胸膛,我坚定地摇摇头道:“我不会怕。”
他看了看我,用牙齿咬破手指,借着暗淡的星光,见他的手指尖冒出了盈绿的液体,他的血居然是绿色的?
他将指尖快速伸向我的额头,血碰到我额头的当口,“刺啦”一声,我顿感一阵灼热,一股热流在我头顶盘旋。忽然,这热流从头顶灌入我的身体,我的眼睛豁然一亮。
天沐将剩余的血向奔到腿下的雪狼额头一点,雪狼睁大眼睛愣了片刻,看了秋月几眼,恐怖地叫了一声,天沐怕雪狼碍事,将雪狼拍昏扔到墙角。
我忽然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刚刚明明是黑暗中的一切,现在都仿若在白日般清楚,那树那水那屋脊,无比清晰呈现在我眼前。
我大大惊呼了一声,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天沐。
天沐微微一笑,眼中有欣慰也有鼓励。
天沐脸上,浮现了一个帅酷的男子影像,人世间男人三十四岁的样子,那高贵的气场,柔和的双眸,让我心中顿时一惊。
我看到的这个男子是魂灵?难不成我被天沐刚才一指之下开了天眼?
再扭头看向仍在狂笑的“秋月”,我大吃一惊,秋月的脸上,好像还有另一张脸附在上面,那张脸隐隐约约,是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妖娆的身段,脸色淡绿,红色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彩,若隐若现。
我不由快速向后退了一步,却听那“秋月”哈哈大笑起来,凄厉的声音在外院响起:“看来你还真是偏心呢大王,这个小狐狸精居然让你不惜破了元气助她开了天眼,又给他注入了你惜如生命的内力,王,今天我本没有绝对把握胜了你,这样看来,今晚的胜负,让我很是期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