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了挑眉毛,将手中的耳杯举至口边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拱手道:“公子错爱,在下实在没有福分享用,只求公子怜惜在下还要用心照顾伤者,就不奉陪了。”言罢,我也不看他的脸色,绕过食案径自离开。转过竹屏,走过一众侍卫,我施施然上楼去也。
可以想到月公子的脸色是何等难看,听身后他无奈地笑说:“哎,你是不是属狗的啊?吃饱了就走,也不交流一下——”我不禁莞尔一笑。
推开公子房门,我的心顿时沉静下来。感觉这个东西很奇妙,骗得了别人,却始终骗不了自己。只要腻在公子身边,即使他伤病,我仍能感觉到安全感,他就是我头上的一方蓝天。
慕容公子在两位郎中的诊治之下,伤势慢慢开始好转,每天正常进食,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只是针灸配合“益气清淤散”治疗,要十日一个疗程。这十天,不能劳累挪动。
我们就在这客栈住了下来,月公子也不着急离开。每天早晨我走出房门,总会看见他与我“不期而遇”:有时他在装模作样背手冥想,有时在找寻某个疑似遗失的东西,有时在楼板的缝隙中看小虫相斗。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一次,他居然在我门前追着蚊子打,大袖飘动如舞蹈一般。
然后,他总是一回身便“偶遇”我,做出惊讶万分的样子:“居然这么巧遇到公子,真是缘分啊。”
我心里暗笑,面上却冷若冰霜。可惜他不知道我已心有所属,我就只好等他玩累了或兴致索然的那一天喽。
也许是月公子要顾及我的感受,也许是他忽然转性觉得那种玩法不够新奇了,这几日那三个妖冶的女子也忽然收敛了许多,三人搬离了公子的上房,到楼下开了一间房安歇。夜晚,月公子房间一片寂静,我也不再用棉被捂住头睡觉了。
每日早起后我都要在公子的房中与公子共进早餐,自那日早晨与月公子用过早餐后,任他再三延请,我都婉拒之。过后,他“偶遇”我说:“一起用晚餐很平常,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一起用早餐则很不寻常,因为只有亲人和极为亲密的人才可以如此。”听此言后,我每早必会定时走进公子的房间,两人在食案前对坐,共享晨光美食。
食案上有很多新鲜的果蔬是我的最爱,慕容公子则喜欢清淡的饭菜。我们边吃饭边交流,甜蜜的感觉流淌在彼此心间。
月公子也不闲着,每天早、午、晚饭,他都着人将各式菜品夹一些装在盘子里,几个小厮每人托一个托盘上来,倒也成了每日就餐期间的一道风景。
慕容公子与我经常相携从开着的窗子向远处望,周围群山环绕,满山苍翠。尤其是雨后看山,云雾缭绕,山景朦胧,如一幅宏大的水墨长卷。山谷幽深静谧,听跑堂说山中人迹罕至,野兽出没,天沐每日都带小雪狼去往山中玩耍。我们经常凭窗看景,慕容公子说:“等我好了,我们可以进山去看看。”
这日一早,我在公子房中帮他梳头,刚插上发簪,楼下院子里便传来客栈掌柜的惊呼:“好大的一只鹿。”我随慕容公子到窗边向楼下看。
天沐满头大汗,用藤条拖着一只鹿进了大门,那鹿瞪着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身体拼命向后扯动。天沐将藤条在手中挽了几挽,掏出小弯刀,吩咐小厮用盆接着,他对准鹿的脖子只一刀,一股鲜血喷溅而出,小厮不及躲闪,溅了小厮一身一脸,鹿血大部分则落进了盆里。鹿“扑通”一声倒地,腿伸了几伸便不再动了。
天沐顺着鹿的腹部横着切开,鹿的内脏顿时散了出来,黄土地面一片狼藉。小狼与天沐配合默契,快速上前大吃起来。掌柜的愁眉苦脸叨咕着:“这位小爷呦,虽说本店只你们两伙客人,但这满地的污物,我们该如何处理啊?”
我看到天沐抬眼冷冷看了一眼掌柜,不知为何,掌柜大张的嘴巴忽然就闭上了,瞬间憋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慕容公子吩咐小厮将鹿抬到厨房处理,他抬头看看窗边的我们,咧开嘴一笑:“清儿姐姐,一会儿让小厮将鹿茸锯下来,鹿茸鹿血给慕容公子补身子,晚上我们吃鹿肉。”我张口结舌看着天沐,他冲我挥挥手,带着吃饱的小狼进了大堂。
慕容公子叹了口气:“好在天沐不杀人了,杀鹿就杀鹿吧。”我们一起并肩而立,他忽然就搂住了我的腰,将嘴唇压在我的唇上,大力亲吻起来。我头晕目眩,不回避不退缩,迎着他的唇回吻了回去。
“哎呀!”公子皱眉呻吟起来,我心里一惊,他满脸痛苦自言自语:“想必是七情太过,伤口受了震动。”我吓得不轻,忙用心看他的面容,不想这个家伙反倒笑起来,笑得全身乱颤,又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吻袭来,让我透不过气,我心里却是欢愉非常。
公子受伤的这些日子,我日日担心,唯恐他有什么闪失。前几****要将扳指交给我保管,实际上也是在交代后事,我为此哭了好几次,心也碎成了一片片。
“清儿啊,这几****感觉大好,如果可能,我此生要黏住你了,回府我就与父母商议娶你为妻,在此之前,我还要了却一段尘缘,你给我时间。”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小厮上来问鹿肉怎么处理,公子说:“征得天沐同意之后,将鹿肉分一多半给上房住的月公子,我们人少,留一少部分即可。”小厮领命退下。
未几,月公子亲来道谢,他看看慕容公子,点点头说:“看来我那两个郎中医术还算可以,公子今日大好了。”慕容公子冲他抱拳施礼,他点头:“公子不必拘礼,在下忘了问了,公子怎么称呼?”、
慕容公子如实回答:“在下复姓慕容,表字清扬,这是我的朋友清公子。”
月公子脸上现出思索,又好像思索中断,脸上又现出愉悦来。
他扭头看我,目光瞬间就变得满是柔情,我心一颤,这目光包含的意味实在太多,如果慕容公子见了该做何感想?我往公子身边靠了靠,月公子脸上的笑容稍稍凝固了片刻,又释然而开,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随行带了两个厨子,手艺还算不错。今日我为两位公子举办一个小型的晚宴,一是庆祝慕容公子伤情好转,二是感谢二位赠送鹿肉之情。请二位务必赏光。”
慕容公子满口答应下来,月公子一拍手,门外月公子随行小厮捧进来两个长方形锦盒。
“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千年老人参,药性极强,送与公子入药吧。”这千年老参价值连城,世间难寻,况他还不当一回事送人,这月公子的手笔大得真够可以的了。
推辞之下,月公子竟颇有些急躁:“这人参能疗伤救命,于我没有什么作用,纯属身外之物。二位就不要推辞了,也许有朝一日,我还要求二位些什么也未可知。”
不等我们回答,他已经转身离开,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月公子的举止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下人的关门开门也透着小心和敬重了。看来主子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下人的态度。
酉时刚过,月公子就亲临慕容公子房间相请。月公子换了一套月白长袍,腰上挂着翡翠腰佩、香囊等物。那翡翠绿得莹润,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佩戴得起的。他头上是玄色的束发冠,用金镶玉的发簪别了。我见过很多人用金镶玉的饰品,俗气得很,不想月公子用,反衬出他骨子里的高贵。
慕容公子的衣袍是我亲手帮他挑选的,是一身湖蓝的锦袍,这种颜色跟慕容公子的肤色很配,腰上的挂饰也丝毫不敢马虎。
月公子为人慷慨,慕容公子分析他非富即贵,又一深想,富者不会有如此大的仪仗排场,此人定是大贵之人,而且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