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动,这箫音配合如此巧妙,他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却能低回婉转配合琴的主旋律,不与之争锋,却又极力凸显、和鸣,此人在曲律上的造诣已非常人可比。
琴音停止,余韵悠悠飘渺于夜空,我站起身,向窗外看去。朦胧的月光下,道旁立着一人,穿一身墨绿色袍服,这颜色几乎融入了夜色,此刻,他正负手而立,抬起脸,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此人面容白皙俊秀,黑漆漆的眼睛,高高扬起的眉毛,嘴角上挂着洋洋自得的笑意,看年龄也就二十岁上下,与慕容公子同龄的样子。他身后停着一辆宽大到极点的四匹马拉的车,车上摆着一张竹榻,上面是一个超大号的遮阳伞,竹榻上斜卧着几个着各色衣裙的绝色美女,穿红着绿,煞是抢眼。二十几个个男女随从在周围垂首侍立,再后面是十数个牵着马匹、着深色锦袍的带刀侍卫。
这个人气场了得,场面也撑得不小。
“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在下活了这么大,还没有听过如此夺人心魄的琴音呢。”他朗声而问,一点儿也没有拘束的样子,随随便便的态度好像我是他认识很久的一个熟人。
我语塞,转头看向慕容公子。公子冲我微微一点头,我知道他不介意我说姓名,但是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名字,这种事我还真做不出来。
我灵机一动,向下面答道:“我是长安的商贾,引车卖浆之流,名字不说也罢,免得污了公子的耳朵。”我回身冲慕容公子做了一个鬼脸儿,慕容公子无奈地冲我笑笑,摇摇头。
听到路边的那位公子哈哈一阵大笑:“这位公子言重啦。如果长安城内的引车卖浆之流都能弹奏出公子曲子的万分之一来,长安就是美名远扬的仙乐之都啦!”他的笑声一时半会停不住,看来他当笑话听了我的自谦。
“这个……本公子忘了自己的姓名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我说完,便离开了窗子坐到慕容雪身边,不再理会那公子的刨根问底。
慕容公子静静看着我,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和的眼光,像是在纵容着我颠三倒四的顽皮。这个我深深在乎的男人啊,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的眼里都是如此令人舒服。
他的精神尚好,看来下午郎中开的药方还是对症了,只希望这几日公子在这里静心休养能养好精神走远路,等到了成都,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他找个大大的医馆,找几个厉害的郎中,为公子看伤,让他早日康复了才好。
楼下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不一刻,掌柜的跑上楼来,敲了敲公子的房门,点头哈腰进了门,满脸汗水,脸颊上还有很明显的通红的巴掌印。
“二位公子,楼下又来了一位爷,非要住楼上的两间上房,我说只剩一间,其余两间被您二位给先住了,没想这位爷带着的跟班把我打了一顿,小的实在顶不住他的蛮横无理。二位公子就当心疼小的,能不能挪出来一间房,让小的好交差?”
我一听就忍不住瞪起眼睛,鼓起嘴巴:“凭什么啊掌柜,就因为他动了粗,你就上来跟我们商量,看我们是软柿子好捏是不是?”掌柜自知理亏,低着头猛擦汗,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慕容公子看不过眼,温和地冲他说道:“掌柜,我们先来在前,住店的费用也不少了你的,若说来硬的,我们也有侍卫小厮。况且我们两人住一间房实在是不方便,烦请掌柜跟来住店的客人说说,今晚我们住一夜,如果他想在这里常住,明日一早我们换一家客栈就是了。”
掌柜也实在是不好再开口,低着头道了扰退出了房门。
“你也真是的,清儿,什么事都要好好说,出门在外不要惹事才好。刚才掌柜上来也只是商量,你就沉不住气了,鼓眼睛撅嘴巴,像个气鼓鼓的大青蛙,一点平日里淑女的样子都不见了。”他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说我一通,我只是红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见我如此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楼梯震得山响,上来的人看来不止一个,房门被几个人同时重重地拍打,慕容公子答了一声:“请进。”
推门而入的,竟然是众人簇拥下,刚才在楼下路边配合我的琴声吹箫的公子。
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已经快速将房内的摆设,榻上和地上站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眼神电光火石般转了一圈后,目光复又落在了我的脸上。
“这位公子,原来你还有朋友也住在这里。”他带着兴味的眼神,深深看了慕容公子几眼。慕容公子无力地躺在枕上,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没有答话。他这番闯入,逼迫我们让出上房,明摆着是来者不善啊。我刚刚对他箫技的赞赏已经大大打了折扣,对他飞扬跋扈的作风也有了不小的抵触。
他又牵起嘴角看看我冷冰冰的脸,柔情蜜意的笑一直保持在他的脸上,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既然公子有不方便挪动的朋友,我也不会无理取闹硬要了两位公子的上房。”他回头对跟在后面的掌柜道:“给我把剩下的那间上房准备好,我今晚就住这里了。”掌柜赶紧答应着,快步去准备了。
门外,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如莺歌燕啼般的曼妙声音传了进来:“那我们住哪里啊?”门扇开处,露出一个着红裙的女子半身,开得很低的领子半掩着,遮不住胸前一片白皙的皮肤,大红的抱腹歪歪系着,前胸鼓鼓的,透着无尽的诱惑。
他走出去,随手关上房门,声音腻腻地哄着她们:“你们还能住哪里,我住哪里你们就住哪里喽。”一个女子“啊”一声尖叫,其他女子嬉笑起来,假意四散逃开,想是这位公子某个动作惹得她们春情荡漾了。
“巧笑兮兮,胸兔蹦蹦,蕊姬不许跑,我来替你做安抚。”他懒洋洋色迷迷带着磁性的声音随女子的笑声下了楼梯,估计是到楼下饮酒作乐去了,我却早已绯红了脸,恨不得捂上耳朵才好。
慕容公子颇感兴趣地看着我的尴尬,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刚才的这位公子,可是楼下问你姓名的人?”他问我。我答道:“正是此人。”慕容公子叹了口气,收住笑对我说道:“我看他来意很明显,他刚才在楼下路过,本不欲住进这间客栈,听你的琴声,与你琴箫和鸣、问询一番后,他却决定住进来了,可见他是对你有了兴趣。”
我愣了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发髻,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男装打扮。
“不会啊,我貌不惊人,又是男装打扮,他怎么会不开眼,对我感了兴趣。”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慕容雪啊,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把我想得太好了,你以为不管谁看到我都会着迷吗?
他摇摇头:“傻清儿,你听好了,从他刚刚看你的眼神,我就明白,他是男女通吃的,这些人啊,在府里养个把男宠,是很平常的事。”
我一头雾水:“什么叫男女通吃?什么叫男宠?”
他用手挡住眼睛,又挡住脸,身体颤动起来,原来他在笑。
我气急,爬上竹榻,两手在他的腋下呵痒,他躲不过,连声求饶不止。看他慢慢涨红的脸,我又心疼起来,只好傻傻坐在他身边,呆呆地看着他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