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看客中,有十几个猎户打扮的人,也都频频向慕容公子抱拳躬身行礼,神态恭敬。他们看到了小雪狼,均面带诧异之色。小狼也好像闻到了他们身上特殊的气味,警觉地睁大了眼睛,肩胛上的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如临大敌。
慕容公子回了一圈儿礼。我抱起了小狼,它在我怀里,稍显安稳了些。我看着这些人,不禁觉得好笑,公子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饭,就惹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知道是福是祸。
“请问这位仁兄,为何向小弟行此大礼?”慕容雪向刚才那位男子拱手弯腰一礼,问道。
那人忙又回了一礼,长叹一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县被山谷中的老虎害了性命的,不下数十人,有十多个猎户进到谷里,都没命出来,大家都说只有虎王才有这番威风。县令责令余下的猎户必须想办法杀了这虎,大家谁也不敢轻易进谷,更别提要了它性命。县令定了最后期限,如果到期还没有虎的尸首,这些猎户就得受到处罚,甚至还要关进大牢。”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接着说:
“公子让人送到我手里的这张虎皮,看样子是刚剥下来几天,虎皮的大小与山谷中虎王的大小相似,想必是公子一行杀了虎剥了皮,我特地告知了这些猎户,带他们来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众猎户又躬身行礼,慕容公子亦弯腰回礼,回身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小天沐,神情甚是复杂。
公子又与来人交谈了片刻,他言说这些都是因为我们人多,又恰好老虎在午睡,我们就顺手杀了它,没想到居然让人感恩戴德,很是不安,只是希望他们低调处理此事,猎户可以自行到山谷中寻得虎尸,交给县令,我们只是路过,不想太张扬此事,只想这虎皮熟好后能尽快送来,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
那人一口答应下来,大家又对公子千恩万谢一番,方才渐渐散了。
客栈掌柜脸上的神色又增加了几分敬佩,吩咐厨房给我们加了两个菜。老板娘也赔了万分小心,走路都怕踩死了蚂蚁一般。
慕容公子长出了一口气,又坐回我身边,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天沐,欲言又止,只低头默默吃钵中的饭菜,不再开口说话。
饭后,慕容公子要了两间上房,我与他各住一间,他又要了几间楼下的普通客房,小厮侍卫并天沐、向导住了,大家收拾洗漱不提。
小狼自在我的房间休息,他的体型已然比我刚收养它的时候大了一倍,我抱着它略显费劲。刚才慕容公子进来,告诉掌柜给我房间里放些洗澡水,他顺手把小狼抱走,说:“清儿赶紧洗澡吧,再不洗澡,都见不得人了。以后我的小清儿洗澡睡觉的时候,我得把小狼看住喽,这个家伙渐渐大了,可不要让它偷窥才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看我,坏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掌柜吩咐跑堂给我的房间抬上来一个大的木桶,又倒入了好多热水,我舒服地泡在里面,十多天的劳顿,都化作了氤氲的热气,不知飞到了何方。
浑身舒爽的我换了一身素白的男装,将头发高高用发簪束起,推开门,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身上没有汗味,穿着干净的衣衫,肚子里饱饱的,心里更是安逸的很。
恰好慕容公子也刚洗完,换上了一身淡绿色的锦袍,英俊潇洒的外观让人不忍将视线移开。他怀里抱着同样洗过澡的小狼,小狼白白的,湿漉漉的,他一步三摇向我走来,脸上满是故作的惊异和崇拜:
“哎呀,远看这位公子,玉树临风,英姿飒爽,近看这位公子,眉宇含春,面带桃花。想是公子见了心上人不能自已了吧?”他的一番调侃,竟让我面红心跳,我装作不理他,背过身去,他却从我的肩头将小狼举上来靠近我的脸,小狼会意,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耳朵,我一痒,笑出声来。慕容公子搂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肩头上,我们,外加一头小狼,亲密地挤在一起,我刚刚洗过澡的后背,瞬间又有了汗意。
两人好不容易历尽艰辛走了一路,此刻缠绵在一起,都不想分开。
楼梯上,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我们扭过头看去,见是天沐拎了一提新杀的猪的肝脏,走上楼来。用蒲草编制的底部,兜住了流下来的血,这串肝脏看样子新鲜得很。
小狼不安起来,公子放下它,它立刻奔向天沐。天沐笑着向楼梯下面跑,小狼小心地跟在后面,跑下了楼梯。
我与慕容公子相视一笑,天沐心里,已经把小狼当作了自己要照顾的一个朋友,隔三岔五,就会想办法弄出一些小狼爱吃的内脏来,在山谷里的时候,他与小狼一起打猎,到了这里,他出去给小狼买新鲜的内脏,小狼与他日渐亲密起来也在意料之中。
慕容公子送我回房,我坐到榻上,他也坐在我的榻上不肯离开。我忽然与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共处,面对面在一张榻上,心里就忽然生出一些别样的感觉,竟然不似以前在府内的时候自如。我心跳很快,额头渗出了汗珠。他看在眼里,嘴角牵出一丝好玩的笑。
“知道你已然不太习惯两人的独处,我会给你时间慢慢适应。我们又不是没在一个榻上睡过,我还为你梳过头发,绾起过发髻,这些,你可不许忘了啊,否则我会伤心的。”他半真半假说完,起身笑呵呵地离开了。
我发呆了良久,想起那日车上我们的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内心满是甜蜜和幸福。
“来人!”门外传来慕容公子尽量压抑着的威严的声音,它打断了我的思绪,几名侍卫冲上楼梯,“我装金叶子的钱袋你们刚才卸车的时候送进来了吧?”慕容公子轻声问道。
侍卫回答“是。”
“刚才谁上楼了?”“回公子,只有给我们做向导的赫连勃勃上来过,我们马上去把他找到,带他来见公子。”
侍卫奔下楼去,混乱的脚步声在楼下渐渐远去。
我出了房门,见慕容公子负手而立,侧面看去,他的眉头紧锁。慕容府一向治府严格,这样偷盗的行为若是发生在府内,杖毙是肯定的了。
不过这个向导,辛苦了这么多天,临走却没能保住晚节,也确实又可怜又可恨,不知道慕容公子将如何处置。
楼梯上又有脚步声音响起,天沐带着小狼走上来,手上是一个绣花的钱袋,几片金叶子从没有扎严的袋口露了出来。
天沐将手中的钱袋交给慕容雪,又若无其事抱着小狼下了楼。我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慕容雪。慕容雪也是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会是这般情况。
听得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响起,侍卫回报:“在马厩旁边发现了赫连勃勃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死者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眼角都瞪出了血,定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吓破了胆而死。”
我的心一动,难道这天沐又开了杀戒?我的耳边又绕过空遁大师临行前的叮咛,转头看慕容公子,他也是面色凝重,眉头蹙得紧紧的,似一个解不开的大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