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公子与花无痕同时停住脚步回头看。
我犹豫了片刻,怕空遁大师说出什么不该让他们听的话,便说:“二位公子请先行一步,清儿与大师说说话就来。”他们听了,也不好强留,只得继续向河边走,到得岸边,两人继续闲聊,顺便等待摆渡的船只。众侍卫小厮均牵着马随着车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抱着小狼,迟疑地站在原地。空遁大师向我深施一礼,我忙回礼。
空遁大师仔细看看我,沉默了一会儿,想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李洪锦打破沉默,向我介绍道:“我授业恩师空遁大师,平时在天山修行,数月前远观长安有流星划过,天现异象,于是传话与我,说近日亲临长安观看。大师平日钻研医术及研究天象风水阴阳八卦,听我说了清儿姑娘的一切,非要赶来见姑娘一面,还望姑娘海涵。”他说得很恳切,我便放下了自己的不悦,微笑着看了看大师。
大师看我怀中的小狼,神色诧异:“姑娘从哪里得来的雪狼?”我便将雪狼谷的一切告知了他,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将自己通狼语一节也无保留说了,他点点头,看着小雪狼说道:“这雪狼,我只是听闻传说有,今日才得以见到真颜,实乃幸事。雪狼性情忠贞,若得此一狼,堪比得数十个藏獒之勇。我还从未听说雪狼可以与人在一起,不知将来它会怎样。”他从我手中接过小狼,摸摸它的头,满眼的不可思议。小雪狼睁大眼睛,看到自己被易手,顿时不安起来,扭动着身体,弱弱挣扎着,并试图张嘴咬大师的手。
我忙又接过它抱在怀里,雪狼安稳下来,复又呼吸自如地闭上眼睛。空遁大师摇了摇头:“这小狼,恐怕只认姑娘一个主人了,假以时日,待此狼长大,有它护着,姑娘可以放宽心,武功再高的人,也别想轻易接近姑娘。”他沉吟片刻:“只是这雪狼身体很弱,需要慢慢调养。”他从怀中取出一包药,交到我手上,言说这药末是他采集天山数十种草木的根须研磨而成,有强身健体、祛病免疫之功效,每日取些放入小狼饮用的牛奶中,小狼不日即可强壮起来。
我感激地接过,将药包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听洪锦说,姑娘的生辰是七月七日?”我点点头。
“生辰特殊,姑娘定是有奇异境遇之人。而且,姑娘身边环绕着祥瑞之气,显然并非凡人,姑娘恐怕是仙人之灵借用了清儿之体,想在人世做短期修行?”我心内猛然一顿,这空遁大师的眼睛之毒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只是姑娘既为情所生,必也为情所苦,历经风花雪月,体会世间苦楚……”他停了片刻:“不过也有很多变数在内,姑娘也许会随心顺意,苦尽甘来,修行圆满也未可知。”
我点点头,心内很感激大师的直言相告。
河水在不远处奔腾不息,河边站立着两个人,均不时回头看向我。我展开笑颜对他们摆手,他们便又安心谈论着什么。
侍卫得了难得的空闲,除留两人在慕容公子身后警戒外,其余四人皆在河边洗脸,刷马。马匹长途跋涉本已很累,此刻正好吃些草料,做短暂休整。
两辆车停在河边,小厮里里外外收拾,连车轮上的泥土也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我又将目光投向河对岸,隐隐的在远处有群山纵横,雾气弥漫中,群山的影像很不明朗,像极了我现在的心情。
想我明月前世,流水今生,为了自己的一点好奇也好,任性也罢,从母亲身边来到了这个主宰不了自己命运的凡世,身边的慕容雪和花无痕虽然对我很关照,但空遁大师所言,历经风花雪月,既是为情所生,也必将为情所苦,难道慕容雪会有负于我?难道我还要经历除慕容公子之外的其他的人?这个苦如何解释?我想得头痛,皱眉叹了口气。若说我转世为人,这最苦的,就是猜自己将来会如何,索性也就不猜了,还是顺其自然来得舒服些。
怀中的小狼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这小狼啊,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跟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有时候,我真羡慕它无忧无虑的小日子,睁眼有食,闭眼有梦,多好。
我胡思乱想,头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抬眼见河边,慕容公子关切的目光投来,我心中一热,内心充斥了温暖。
慕容公子也算是大家族的富贵公子,一般人对他可谓是高山仰止,他能对我表明心迹,承诺照顾我一生,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他是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始终恪守礼节,不曾强迫我做什么,也没有越雷池一步,一路行来,他关照有加,儒雅多情,虽然有时候故意逗弄,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难言的乐趣,得遇如此良人,我还纠结什么呢?将自己一生托付与他,投入地爱一次,即使头破血流,也终究不会后悔,为了自己曾经努力过,也曾经认真过。否则蜻蜓点水般的相处,不苦,亦无深刻的幸福可言了。
我想到此地,眼中莫名就有了一层薄雾。看向慕容公子的神情,也有了说不尽的凄楚。
余光中,花无痕同样面容凄楚地看着我,想丢下慕容公子走过来探视,终是又立于原地,呆呆的样子,任风吹乱了他的发丝,衣袍的长襟飘动,望之令人心碎。他的心思细腻程度,应在慕容公子之上。我最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低了头,假意看小狼,用力憋回已然快涌出的眼泪。
大师又停了一停,眼睛看向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不知在下能否看看姑娘的玉佩?”我伸手将被衣领半掩的玉佩拽出来,空遁大师凑到近前仔细观瞧。
他又退回去,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冷气,仔细看我的玉佩,又抬眼凝神看看我。
“这玉佩乃仙家之物,玉佩的主人在仙界辈分很高,这玉佩三星环绕,只中央有一圈云纹,周围雕以莲花图案,如果我没有猜错,玉佩的主人,乃是行走于神界、人界、魔界,倾听三界疾苦,负责上报天庭的无量神。”他像怕什么一般,忙低头向我,或者说向玉佩施礼,我愣在原地,从一个凡人的口中得知这些,实属不易。这些,母亲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向我透露。这玉佩自我出生便已被母亲戴在胸前,玉佩的来历,玉佩原来的主人,她只字不提,我也从来没有关心过。
我看着他惊异又充满敬意的表情,他也反复思量,细细打量于我:“清儿姑娘可否将父辈告知在下?”
我的心一痛,这是我心底的隐痛,母亲从未告诉我父亲是谁,虽我小时候缠着母亲说,母亲于盈盈泪光中,终是选择了沉默。
“我也不清楚。”我的声音低落下来,扭过头,我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听得身后有声响,我们三人齐回头,见天沐正牵马站在我等身后,定定望着我。他小小的身体抖动着,眼中的神情复杂之至。却见空遁大师“啊”了一声,眼中尽显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