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倏忽而逝,一晃,已是六月二十一日。早起,感觉身体全面恢复了活力,我收拾完毕,来向书房里的大少爷请辞。二小姐在此只住了一夜,第二日便被挪回了自己的院落修养,据说这几日,疮面恢复得很快,不日将彻底痊愈,只是会留一小块疤痕。而我,则被大少爷硬留在他的卧房里,住了好几天,扰得慕容公子只能在书房栖身,我是时候该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早已醒来,洗漱已毕,坐在榻上,在案上写着什么,也不抬头看我。我侍立一旁,静静等他写完。榻旁的墙壁上,赫然挂着那幅花无痕的杰作,诗配画,相得益彰的飘逸,原来慕容公子已经将卷轴要了回来,又挂在了那里。
他吹吹纸上的墨痕,盖上章印,抬头笑着看我,他的眼睛本来就很长,这一笑,如月牙般让人欣悦,眼珠黑漆漆闪烁,我竟看得有些痴迷起来。“我刚写好了还你自由的文书,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们慕容府的奴婢,你有来去自由的权利,没有人再有权利惩治你。”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刚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
我的心一沉——脱了奴籍,是否意味着他不再需要我,意味着我得离开他?我的眼睛里又有雾气闪烁起来,慕容公子,我要的不是自由,我要的是和你在一起,你真的不知道吗?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代价吗?
他立起身,走到我身边,张开双臂将我抱在怀里,我的额头印上了他柔柔的吻,这一吻,让我心神顿时安定下来,回想起那一晚在二小姐院子中,他也是这一吻,让我觉得安心又安全。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暖暖柔柔的气息在我的耳朵边串来串去,痒得很。我得了他的许诺,心里甜蜜不已,手臂不由自主环住他的腰,抬起头撅起嘴唇,在他下巴上快速印了一下,刚要害羞地跑掉,没想他胳膊上加了力,低头借势寻找到我的嘴唇,一下含住,舌头已然伸进我的嘴里,探寻着我的舌。我身体一颤,眼前一花,身体麻木,一股热流从小腹向上升腾直至脑海,竟不知闪避,与他回吻了过去。
初吻的美好就在于此,嘴唇第一次接触异性的嘴唇,他柔软的唇覆在我的唇上,舌头与我的相互纠缠,如此亲密的接触,于我于他,都是那么完美。我与他同时闭上眼睛,恍惚觉得天地旋转起来,周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我们在宇宙间相拥而吻,万物混沌,只剩我们两人。
他的呼吸明显加快,胳膊更用力箍紧我,似怕我跑掉。我睁开眼,猛见他的涨红的脸,他的身体僵硬起来,这让我有些害怕和担心。
我努力挣脱他,他透过微睁开的细长的眼,朦胧的眼光带着醉意,也让我陶醉。我复又闭上双目,彻底投入到被他热吻的享受中去。
原来,与一个自己深爱的人相拥相吻,是如此美好的事。难怪文人雅客要极尽笔墨,大肆渲染男女之爱。
就在我即将窒息之际,他忽然抱起我,我一惊,他已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书房里回荡,估计整个院子都充斥着他的笑声了。
“得清儿如此,夫复何求?”他又放下我,用嘴在我唇上用力一啄,我吃痛,皱眉,他看了反而觉得有趣:“丑丑的清儿,居然在我的心里,如此根深蒂固,老天,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啊?”他大呼不值,让我不觉又好笑又气闷。
快速挣脱他的手臂,我一低头,赶紧退出了书房。耳畔他的笑声还在荡漾,朗朗的笑声,亦如他俊俊朗朗的笑容。文儿在书房门口抿着嘴偷笑,让我脸上更挂不住,我跑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榻上,一摸脸,还是热得很。
午时,大少爷出门回来,亲自带过来好几样长安小食,我们一起坐在榻上享用,各式精美的小点心,装在精美的朱漆匣子里,我的心一暖,这个慕容雪,算准了我爱吃甜食,摆明了来让我感动,嘿嘿。
他拽出交领中的丝帕,为我擦去嘴角遗留的碎屑。我任他胡为,这些天一起朝夕相处,即使我能自己吃东西,他也要亲手喂食,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照顾的日子了。
“我打算明早动身,先走祁连山,看看汉军与匈奴的战况,与花无痕会合,做个历史的见证,然后我们就各地走走,我带你看看我们家族的生意,可以借机会让你看看各地的风俗民情,可好?”他攥着我的一只手,揉着我的指尖,我的身体不争气的又麻木了起来。我咳了一声,让自己镇定下来,故作冷静,道了一声“好”。
他快速亲了我嘴唇一下,笑着跑掉了。嘴唇麻酥酥的,让我回味良久。这个家伙,学会突袭了。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我们准备动身,满院子的丫鬟仆妇都忙碌着准备东西,慕容公子让小厮搬了他送我的古琴、琴谱和花无痕送我的玉制围棋并随身应用之物。我眯起眼睛,看日光下他忙碌的身影,有这个男人在身边,我可以不用带大脑,不用带手。
院子里还是停着上次我们出门的车,六名侍卫侍立在两侧,这些慕容府的死士,平时看着很是清闲,但是,面对突发情况,他们往往为府里的主子献出的是最为宝贵的生命。
花无痕急急忙忙赶来了,满头大汗,说怕是赶不上送我们。只因他在京城中还有些事没有打理好,需要晚几日,好在我们一行车马,走起路来也是不能够太快。他与慕容公子相约,走河西走廊,在汉胡交接的祁连山金城郡索桥渡会和,直奔焉支山。二人指点江山路途,男儿的豪迈洒脱之气让人为之心醉。
花无痕来到我面前,柔柔的眼睛笑眯眯看着我。他的面色粉白,嘴唇柔嫩,奇怪,我怎么会注意他的嘴唇?我的脸一红,尽量平静下来。他又注视我额头上的伤痕,这伤痕已经差不多合拢了,只留一枚月牙形状的粉红色的疤。我也想好了,本来我这容貌也是中等,不差多出这么个东西。可他的眼中尽是心痛:“好好保重,一路上,多注意照顾自己,你身体弱,尽量坐车吧。”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从随行小厮手里接过一个朱漆锦盒,打开,是一堆瓶瓶罐罐,“这是各类金疮药及疗伤药丸,你的腿上和额头上的伤,我不放心,留着备用为好。”我认真地看着他,听话地点点头,满心都是感激。
慕容公子轻轻咳了一声,我们都转过头,慕容公子今日穿了适合骑马的深衣制长袍,一身莹白,腰佩、香包、宝剑悬于腰上,玄色束发冠上,插着一根通体翠绿的翡翠簪,中衣的两层复领衬着白袍的交领,煞是洒脱俊逸。
他这一声咳,让花无痕的面色一荡,随即恢复了正常脸色。
出了府门,我在慕容公子的帮助下,踩了小厮的背,上了那辆车,已是六月,暑气四起,慕容公子还是怕我颠簸,放了好多薄厚不一的被褥,车厢四周换成了薄薄的纱帘,透过纱帘,外面的一切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外面往里看,则不那么容易。
慕容公子与花无痕告别,飞身上马,花无痕呆呆立于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昨晚,公子已经与父母姐妹告别,如今出府门来送的,只是二管家并一众丫鬟仆妇小厮人等,大门里的影壁后,府内的女眷依依不舍看我们离去。
六个侍卫,四个随行小厮,两辆车,跟着慕容公子,在长安的青石板路上行进。路两侧是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的房舍,门阙、额楼不时闪现,拐个弯,街路渐宽,景色渐多,我的心亦如这路这景。
第一次出远门,和我喜欢的他同行,我们虽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肌肤之亲,但是彼此感觉给予对方的承诺,仍然让我对此行充满了期待,充满了甜蜜的幻想。这份期待和甜蜜,竟让我昨日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