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有指望尹风会来救我。
我是对待他人,我无比清楚。所以,在我心中,他绝计不会来救我。而且,二十四城中人,从来不可以期待别人。
在二十四城中,等待别人来帮忙,是绝对受谴责的行为。像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生存在二十四城。
这是九天凤凰告诫我的准则,我自幼铭记于心。
况且,我带他如冬日雪,又怎能期待别人对我如六月霜一般?
我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窒息,空洞,一切来得如预期一般,我静静地闭上双眼。
天地万物,皆要归于尘土。质本洁来还洁去。我本是一片云,自然是要魂归天外。
我不想用庸俗的语言形容尹风的出场。像“他的出场。他是一位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穿着金甲圣衣、踏着五彩祥云来……”,如此俗不可耐。
我只想说,他的光芒连阳光都不敢直视。
在我临死的前一秒,他凭空出现。他一脚将林木踹倒在地,一只手就组织了我的自爆。
“你是谁?也敢来阻止本殿下我!”林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面貌,破口大骂。
“这是我女人,你有意见吗?”尹风一脸愠色,居高临下。林木看清来人的面容,大惊失色。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老,老大。我。我。我。没、没、没有、意见!”
“没意见就给我滚!”尹风一声令下,林木连滚带爬地逃了。他丝毫不顾鼻青脸肿,鲜血直
流的场面,生怕来不及溜走。
“你的目的!”
千里救人,本是极大的恩德。可我对待他的行为却只用了上面那句话来迎接他。
“为什么?”尹风觉得奇怪,但表情依然没有改变。“不为什么!”我抬头陈述:“二十四城中,没有无意义的拯救。或者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二十四城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尹风坦然道:“但我只知道你向我求援。”
对啊,是我向他求援。我没有想到那个火红的身影,却想到这么一个活人。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晓得。我绞尽脑汁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尹风看我答不上来,为我解围:“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征得我的同意后,他只是一挥手,我们便来到了依云殿。
乾坤瞬间变幻,人间又是一番光景。看来,他的空间造诣还真是深不可测。
“在感慨我的空间法则?”尹风洞穿了我的心。
“你才不厉害。九天凤凰可以掌控时空,通宵过去未来,起死回生,无所不能!”我出言反驳他。
阁主神通广大,又岂是我能明白。想当初,天晴门覆灭。门主对头将整个天晴门拖入了湮灭空间。湮灭空间,随时都有空间碎裂。直到整个空间碎裂才会罢休。
门主当时身受重伤,无力救我们,本事必死之局。当时,我不过4岁。我只觉得天昏地暗,惶惶无助。
阁主降临了!她只是一个眼色,便救出来我和师傅。可是,她没有救其他人。因为她说,其他人都身陷劫难之中。她不便违背天地法则,所以,她没有出手。
之后,她就收养了我。后来,她培养了我。
也因为这样,我决定誓死效忠阁主。
九天凤凰向来不惜涉险,也会救她认为重要的人物。除非,此人身在劫数之中。
她说过,天道轮回,欺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因果循环,天道如此。自此,我也就在心中埋下了遵循天道的种子。
我不知道我身在何种劫数之中。但我知道我一旦死去。她一定会救我。
一死了之。阁主曾经说过,死亡是轮回的终结,死亡是因果的消弭。
一旦死亡,对于修者便是今生业孽尽偿,再与此人无关。
而此刻,阁主便可以轻易逆转时空,令人复活。若是此人尘缘未了,复活之说也是毫无意义。
但我不想死去,阁主说过,一旦复生,便不得再染尘缘。否则,便是重蹈覆辙。强行改变历史,便会令修者本尊,天道渺茫。
此举是绝对划不来,可我画眉偏是个“睚眦必较”之人。
“饿了吗?”尹风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说完,他便吩咐下人呈上美味佳馔。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昔者李太白之诗,今者云华之境。
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是不想的。事情已经发生,我只愿大醉一场。
“你有没有陈年的美酒?”“干嘛?”尹风觉得奇怪,但还是呈上了不少美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今天有本事和我大醉一场!”说完,我一把拿起桌上的美酒,开始豪饮起来。
美人喝酒自然也是有一种美感。我喝酒从来不似别人那般浇水,滴水不漏,千杯不醉,豪情万丈,格外优雅从容。
一个永远不会醉的人,只因为他心中陶醉。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不愿面对人生,自然是只求一醉。
酒酣时分,我的意识依旧清醒。可尹风却不愿清醒。
他是清醒的。可是清醒往往都不可能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情。所以,有时候假装不清醒,自然可以假装不正经。
他要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男人,谁又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今天很累。我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宁愿我不会醒来。
他犯贱也好,不犯贱也罢,于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仰天长啸:“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我假装醉倒在他的床上。我装着一副迷迷糊糊地样子,来了句:“我睡了!你想怎么样?自便!”
我一头倒在床上,整个人陷入了“物我皆不再”的状态。
尹风仰天长叹,无限怅惘。他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我如待宰羔羊一般的大好机会……
而我,仿佛又回到那片大草原。我一身蓝衣,他一袭红袍,一红一蓝,肆意地在绿色的海洋里面骑马驰骋……
东风恶,欢情薄。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我张开双眼,映入我眼中的是立在床头的尹风。
他一身睡袍,慵懒的双眸中透出的不似是欢愉的满足,更像是如潮水般的寂寞。
“你讨厌我?”他不解地问我。我摇了摇头,你于我而言,何必谈讨厌。
“你还喜欢白逸凡?”我再度摇摇头,不再喜欢之时便是割舍之时。
“那么,你就是恨他了!”尹风得出结论。带着狡黠的目光,我再度摇头。
“为什么?”尹风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我笑了,笑的很凄凉。良久,我轻启朱唇:“恨一个人代表你依然爱他。爱到深处恨最深。”
看着尹风不回答,我摇了摇头,叹道:“算了,你不知懂。”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生命中的怅惘又何止这一桩。
“看来我是做对了。这个局还真是天衣无缝。”尹风的话直接打断了我的思考。
“天衣无缝的局,你什么意思?”我对于尹风这种不按逻辑出牌的人的逻辑实在是不解。
“一场没有被人察觉的局,自然是天衣无缝。”尹风接下来的话令人觉得讽刺。他说:“在我爱上你的第三年,我终于成功地拆散了你和白逸凡。”
“三年,不值得。我都不认得你。你以为人生有几个三年?”我真的不懂这种人。一个人,如果付出代价,但是心爱的人对你没有印象。做再多,我觉得也是不值得。
这次换成尹风摇头,他解释:“我记得那天,风吹柳絮,人面桃花相映红。那一年,你不过是豆蔻年华,我依旧被你俘获。”
桃花,难怪如此。你不知道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获吗?芳菲烂漫、妩媚鲜丽,如一片片红霞,与绿树婆娑的垂柳相衬映,形成了桃红柳绿、柳暗花明的春日胜景。
"千朵秾芳倚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桃花美人,自是春色极美,交相辉映的画面。可惜,今人又有几人明白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娓娓道来,讲的无外乎是他如何爱上云华。不过,我不是云华。真正的云华对他也没有印象。
这样的爱情,单恋都不是。凭他的表现,我实在是看不出他是哪里有爱?或者说,他哪里喜欢云华?
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管。我对他倒是没有什么仇视。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白逸凡可是很聪明。”我决定问一下经过,给某人一个面子。
他又摇了摇头,坦然道:“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白逸凡是天才。可是在云华这个问题上,他就是白痴。而且,他还嫩着了。”
“你的意思是他,他还很年轻。年轻人,自然多疑。”这自然是阁主教我的。阁主向来担心我们年少气盛,所以还特地训练我们处理这些问题。
“你还真是聪明。一点都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尹风很得意,他对我说:“我将雪心收买了。她自然会做白逸凡面前讲你的‘好话’。然后,我就坐等渔人之利。你想知道我是怎样收买她的吗?”
“很不好意思,我不想知道。”我直接拒绝了他,我说实话:“没有人可以不被收买。不背叛,是因为代价不够。这是阁主教我的。”
“真想见见你口中的阁主。好吧,我具体为你解释一下。”尹风勉为其难,耐心为我解释。
首先,尹风收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借给我一大笔钱。这点是利用云华和白逸凡的外界压力。同时,也利用了白逸凡的名气和云华的痴傻。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事符合逻辑。这是无中生有。
其次,我一定会筹钱还账,是利用云华良好的信誉。时间紧迫,我自然会陷入他布置的陷阱。这是利用云华和我人格缺陷。这是瞒天过海。这是致命伤,也是关键的一步。
接下来,我进入了魔宫,一切就在掌控之中。他刻意放出风声,收买了若舞,甚至让若舞去实践。我的出现虽然打断了他的计划。但与此同时,这也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这是浑水摸鱼。
然后,他找到了我的致命点——坠饰。他便在此大做文章。因为如果直接表现一来白逸凡不相信,二来云华会彻底讨厌他。他这是欲擒故纵,偷梁换柱。
紧接着,我能逃跑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他中断了大阵的能量供应。我自然可以回去。只要我的东西还在他的手中,我就跑不了,一定会回去找他。不过他担心万一,便搭建了一个粗浅的空间通道,静待我的到来。这是利用我急躁的心态。这是擒贼擒王。
之后,我一去一返,险象环生,他更不容许我有丝毫闪失。他又根据人性特点,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也会一闯。一来二去,种种谣言四起,暗线雪心也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是内外勾结,借刀杀人,以逸待劳。
最后,就是现在的场景。他收买了林木,让我们彻底决裂。但没有料到林木行事如此不靠谱。
其间,他还利用了我的心理设计对付白逸凡。比如调换他的职位种种,都不值得一提。就是这些种种微不足道小事,环环相扣,把我和白逸凡推向了终结的下场。
我不讨厌尹风,我只承认我技不如人。这个世界上总有阴谋家,不是一个不满就可以消灭。当然,我也不会逆来顺受,顺其自然。
我不相信他蛰伏三年就只有这么一手。但我知道,依照云华的个性和智力,决计不会陷入任何一个圈套。
阴谋家把爱情也弄得充满阴谋。可云华只是一个孩子,有时无知也是一种秒杀全场的力量。
综上所述,于我,这个局天衣无缝。可对于云华来说,上不得台面。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进入了日常打坐。他静默地站着,仅此而已……
某处仙山,云雾环绕,两个妙龄少女正在弈棋。此二人之姿,美妙绝伦。若云华也算美人,那么这两个人便是九天星辰也及不上她们的光芒。
执白棋的女子道:“此局布得好,天衣无缝。果然,我已经无法翻盘。那么不知当局者如何?”
执黑棋的女子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局岂如旁观?这云雾宫里,云蒸霞蔚,云起云涌,奈何云卷云舒,不晓其归处!”
白棋女子道:“云氏衰颓,化石之故。云雾宫这云深归处还有待定夺。”
黑棋女子道:“何须定夺!既已历十世,让云雾宫主自己来便知其归处。”
“好!妙!此局天衣无缝,待云雾宫主一解!”说罢,两人携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