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过处,浓雾慢慢消散,眼前渐渐显露出灰色的机动街道、灰色的高层建筑、灰色的各式车辆、灰色的人龙长流。
其实,这个世界是多彩的,只是以前的她任性地硬要安个颜色罢了。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对了,当时的自己是个小愤青呢,经常对着网络上揭露的社会新闻,如环境污染啦,食品安全啦,就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不新鲜了。也许是心理暗示太久,或者其他原因,突然有一天,惊骇地发现世界都是灰色的,虽然她的世界只有网络和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乡—北京。
现在想想,小的时候,她的世界也是充满色彩的。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提着早点豆浆的家庭妇女,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充满时尚气息的青年男女,朝气蓬勃的少先队员,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眼花缭乱的广告牌,就连那来来往往的公共汽车,在年少不知愁滋味的自己眼中都是城市的一抹风景线。为什么长大的自己却没有发现呢?真的是世界缺少美,还是自己丢失了发现美的眼睛和心灵呢?
这一瞬,呈现在米粟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幅灰色与彩色交替的情景。确切的说,她竟然身处现代社会!难道又穿越了吗?还是她本来就没离开过,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米粟观察许久,看不出眼前是幻境还是真实。好在米粟是个神经强大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暂且不去纠结,还不至于钻了牛角尖。
接下来,米粟决定先好好观察这个世界,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爸爸妈妈。想到这,米粟又是一阵激动。管它是不是幻境,只要能再见米爸米妈还有那个满世界跑的死党就好。
打定主意,米粟开始漫步街头。
脚下踏着的是熟悉的水泥路,眼前所见是现代都市特有的车水马龙,耳边响起的是商场里劣质音响传出的网络歌曲,偶尔身边还会闪过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阿姨!”一声童音打断了米粟的思绪。定睛一看,但见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姑娘双手捧着相机,对自己甜甜一笑,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糯糯地说道:“阿姨,能帮我们合张影吗?”
米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了?记得刚穿越那会儿,她几乎一闭上眼就能梦到这样的场景,甚至一度产生幻听,精神恍惚得厉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周岁才慢慢好转。害得那段时间阿爹和阿祖紧张得要命,每日每夜地抱着她、哄着她,各种方法试尽,在她好转之后阿祖喜得几乎老泪纵横。
“阿姨?”见米粟迟迟不出声,小姑娘有些迟疑地唤道。
“嗯,好。”米粟回过神,深呼一口气,对小姑娘笑了笑,伸手拿过相机。
小姑娘闻言开心地朝身后招招手:“爸爸妈妈,快过来。”
这时,不远处的一对年轻夫妇快速走了过来,对米粟友好地笑道:“麻烦你了。”
“爸爸,我完成任务咯,是不是很聪明?”
“是是,我们笑笑最聪明了。”
“咯咯咯…”
“准备,一,二,三!”
“田七!”
“谢谢阿姨,再见!”
“再见!”
与这一家人道别过后,米粟突然迫切地想见到米爸米妈,于是便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家的方向走去。
晨曦熹微,小巷清幽。路上行人匆匆,偶尔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认真地看她一眼。
这是一片古城区,临街的墙几经风化,呈现一股颓然却真实的态势。墙上贴着各种标语甚至广告,有新近贴上的,更多的则是被反复覆盖或历经风吹雨打,已经残破地看不清原来的内容。米粟记得小时候,她也会和伙伴们拿着从教室里捡回的粉笔头在这一片城墙上涂鸦,每每被街道清洁工擦拭,却又乐此不疲。抬头望去,墙上的瓦棱中芳草青青,栖身在路边梧桐的枝繁叶茂之下。
甫一踏进这个地段,米粟便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刚从一个冗长的梦中醒来。
毫无障碍地,米粟走到了自家门口。那一刹那,米粟未能遏制内心的激动,几乎是立马伸出手探向门铃,然后秉住呼吸等待着。
此刻,米粟的心情是激动的,仿佛多年的渴望一朝达成。可是,她又是恐惧的,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场景,是天堂,还是地狱?此刻,她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仿佛隔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远,厚重的暗红色大门“吱”地一声从内打开。
“姑娘,你找谁?”一位中年男子隔着防盗门询问。这名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开外,身穿蓝色衬衫,外罩一件灰色圆领毛衣,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嘴角噙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可是,米粟却无心欣赏,她的心咯噔一下,犹如跌入冰窟般冷冽。
“请问,是米建元家吗?”米粟不甘心地确认道。只是太过紧张,声线不由得有些发抖。
“不是。姑娘,走错门了吧?”男子疑惑地看了米粟一眼,随即好脾气地回答道。
“那,是不是这里以前的住户?”米粟犹自垂死挣扎。
“不会的,我家可是第一代住户。兴许是记错了,去物业那里问问吧。”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说道。
“哦,这样啊。那不好意思,打搅了。”
米粟几乎是落荒而逃。
随后,米粟寻到物业处,借口说是来找人的,结果敲开门却发现不对,想是自个儿记错了,拜托物业查一下。结果,这片小区根本没有一户姓米的人家,连原来熟悉的左邻右舍也都换了人。最后,纵然不甘,米粟也只能在物业疑惑的眼神中尴尬地走出小区。
后来,米粟竟然在口袋里摸到了几个硬币,于是在街边找了个电话亭,凭着记忆中的号码一一拨过去,结果不是空号就是一句“找错人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在地平线上挣扎许久,终于不甘不愿地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万家灯火和路边街灯的微黄光亮。
米粟迷茫地托着下巴,不知道何去何从。怎么办?一切办法都试过了,可是却找不到亲人、朋友哪怕熟人的一丝痕迹。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外在的环境一模一样,就连楼下的那棵合欢树都在,只是原本在树下乘凉、唠嗑的人却不在了。
经过这一天的奔波,米粟隐隐明白了,这也许是一个平行世界?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米粟从心底升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凉感。
“孩子,想留下来吗?”就在米粟黯然神伤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饶是米粟神经强大,经历丰富,也不免一惊。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反,我还可以助你实现愿望哦。如果你想留在这个世界,那便可以留下。”声音继续传来,在米粟的耳边诱惑道。
奇怪的是,面对这个声音,米粟完全起不了质疑的念头,只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此时此刻米粟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留下还是不留下?
“如果我选择留下,是不是就回不去那个异世了?”米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个念头,脱口而出后自己都惊讶了片刻。
“当然,二者只能择其一。”
“那,我这个世界原本的亲人朋友呢?”米粟抛出心中的疑惑。
“都不存在。这是与你原来世界相似的平行空间,你会获得一个全新身份。”
果然,是平行世界么?
“我不可以选择回到原本的世界么?”
“不可以。你与那个世界的因果已经了结,缘分已尽。不过,这里虽然是平行世界,生存环境却是一样的,而且你在这里还会拥有健康的身体、美满的家庭、全新的朋友,一切都是你熟悉的。这不就是你一直所向往的么?”
“让我想想,好么?”
米粟闭上眼,不再说话,似乎在深思。那个声音也自动消失,似乎不曾出现过。
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显得尤为清晰。
米粟垂首,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从第一世的米爸、米妈、闺蜜、朋友,第二世的阿祖、阿爹、阿弟,第三世的赤泽、关琳琳、卫薇、丁芳芳。
“小粟,今天爸爸带你去游乐场玩,开心吗?”
“为庆祝乖女儿考上大学,老妈请客,走,咱们出去大吃一顿。”
“粟粟,乖,喝完这碗药,阿祖给你炒栗子吃,可好?”
“粟粟,等阿爹回来。”
“阿姐,还痛不痛?”
“好,一起努力。”
“粟粟,伤好点了没?”
“喏,传说将指环戴在大拇指上能够助你达成心愿,迈向成功之路。很灵的哦!”
“我相信你。”
良久,米粟缓缓睁开眸子,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眼中原本的迷茫之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