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周宏涛却不说话，半垂着头在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或者他是在画什么吧。
记得上学时他就习惯顺手在课本上画些硬笔简笔画，花鸟鱼虫，武侠人物，古装仕女等等，无不惟妙惟肖。
人已经全都走了，他该说他的条件了吧？可是章晓凌却明白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他赶走了所有人，是想谈……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周宏涛抬头看看她，嘴角含着笑容。他的目光不像那天晚宴上初次见时的温柔似水，闪烁的光芒中含着些探究和试探，还有点生疏的距离感。
这才是八年的分离该有的感觉吧。
“齐秘书说你临时要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她的语调也很淡，平淡无波到听不出她心绪的起伏。
“重要？客人？哦……是吗？”
他的神色有刹那的恍惚，像是一时失神坠入了一些失落已久的回忆中，手中的笔也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又迅速回神，笑容温煦如春，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薄责和宠溺。
“中午让我等了那么久，你居然连个电话都不打。”
果然！她就说吗。见什么重要的客人，根本是这个男人心眼小到用迟到来报复她中午的爽约。
“原本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来。结果被一件事情耽搁了一下。”
“又为了陶冉？”
周宏涛眉头轻轻挑起，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嘲讽，手中依旧刷刷地在纸上写着——或者画着。
“他的经纪人有些事情和我商量。”
章晓凌很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只分了一半神去应付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如果不是在问话的。
“我倒是很好奇，这几个男人中，到底谁在你心底占的位置更重要些？”
“你真的想知道吗？”
她抬眼看向他，正好直直地看进一双幽深如深潭的黑眸中，她脸上那带着挑衅的神情清晰地倒影在那对黑眸中，又迅速被那深潭中翻滚的浪潮所淹没。
微顿了一下，她缓缓转开了目光。
“……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何必在彼此间挑起这样的话题？
她不在意全天下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怎么利用她，又怎么用恶毒的语言诋毁她。可是潜意识中，却不希望他也是那些人中其中的一个。
不过，即使他说了，又算什么？他是周总，并不是曾经属于她的那个宏涛。
“你猜猜我在干什么？”
“画画。”
他出其不意地突然开口问她，让她本能的直觉回答，随机心中便涌上一层薄薄的轻恼。
这不是表示她一直未曾忘记过关于他的一切？
周宏涛黑眸中精光一闪，随机嘴角弯弯，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章晓凌知道自己猜对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居然还保持这样的习惯。
两人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薄膜被捅破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我曾经有一位十分重要的故友，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开了……有一天我思念过甚，想要画一副她的画像，却发觉，我画不出来，那张原本深深刻在我心版上的面容，居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狠心……哎，我得罪了她，她不曾给我留过一张清晰的照片，连我最后的记忆也夺去了。晓凌，你道她当初的面容，该是副什么样子呢？”
他的语气有些幽幽的，说到“思念过甚”，说到“她狠心”时，语调稍稍加深了些。他的笔在纸上轻轻地画上最后一笔，然后拿起来细细端详着。
“不过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记不得也是应该的。忘记了就算了，又何必在意呢？”
好一个模糊不清，好一个她狠心……
一个人怎么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呢？
“是吗？应该的吗？在你的记忆或许是如此。”他身形一震，痛苦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逝。
他怎么忘了呢？她从来都是如此，投入时便轰轰烈烈地燃烧直到成为灰烬，而放下了便放下了，从此不再放在心上。他怎么自以为是个特例呢？她的不开心，她的不幸福，只是他的错觉吧。
“晓凌，当年的事……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章晓凌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男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她都能看的开他有什么看不开的？她现在若说她根本不在意，也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他是不是会勃然大怒呢？
他手中的笔记本平摊在桌子上，一副简笔人物画跃然纸上。
“如果我说，我今天来只是想要得到这纸合同呢？”
“如果一纸合同能换来你的原谅，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确定？”
他怎么看都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记忆中除了休学重考的那次外，他的理智一向都让她感到冷静的可怕。
“你何不试试看？”他轻声劝诱着，故意调转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不让她再细看。
“好，合同给我，我原谅你了！”
她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耸耸肩。她那种轻松而毫不在意的语调，让他的神情有些受伤。没有了爱，连恨都不在了。她从心底把他清除得够彻底的。
他苦笑了一下，撕下笔记本上的那幅画，递给她，一如当年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他该庆幸的，至少他的身上还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画中这个梳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是谁啊？难道……当年她有那么丑吗？
“刚才我见的人，你也认识的。你不问问是谁吗？”
“你的客人，我何必问？”
章晓凌顺手把那张简笔画夹到自己的讲义夹中，眼睛微微眯起，笑得有些虚假：“你的条件呢？对于咱们两家的这份合同，你的条件是什么？”她没那么单纯，会轻信他如此轻易就放行了。
“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要全程参加！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她忘了过去，忘了爱，忘了恨，不要紧，他会帮她一点一点地拾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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