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向葵
和一个容易激动脾气执拗的专业“疯子”争论一件事情,注定是费时,费力,更费心的,尤其是在触动到他的地盘时。等到结束和小叶的“讨论”——说斗智斗勇的吵架可能更确切些,和猛子离开公司时,时间已近中午了。
章晓凌并不担心小叶会在新造型中弄出什么怪异的东西。他很有才气,只是他的才气被世俗的观念层层束缚住了,落笔总是过于雕琢,过于匠心。
一旦他能展开思路和手脚,说不定会有些很不一样的东西出现。她很期待。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有些赞同小叶的观点:那十个人的个性,都没有独特到足够亮眼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认知上的误区,还是现在的男孩子都是这种绵羊一般的温和性格,来应征艺人的几乎是清一色偏中性话的柔弱男子,而女子却又缺乏足够的柔媚的女子气质。不是样貌,而是气质。
对于她感兴趣的人,她向来都会亲自过问造型和包装,甚至到他的一步一言。
而这十个人中除了齐尧稍稍给她留下了一点不一样的印象,并没有她十分感兴趣的人。
而虽然齐尧懂不少乐器,人足够聪明,声音和形象一样阳光而完美,近乎没有瑕疵。可是他却欠缺一些陶冉当年的才气,以及那种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音乐中,甘心燃烧为灰烬般的激情。
不过,论圆滑,论性格,齐尧应该比陶冉更适合在这个圈子里出人头地。
陶冉啊……
“猛子,停车!”
猛子刷地靠边停住了车,回头看向她。
她的眉头皱紧又松开,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摆了下手。
“算了,先去影城附近的那家茶餐厅吧。”
“……”
“放心,我知道约了下午一点半和宏晓的周总谈合同……误不了事。我先去看看向葵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
……
如此而已?不是有意拖延和那位周总见面?可为何向来悠游自在,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她,今天看起来怎么有些烦躁,有些不安?
“我知道当然是和陶冉有关。可今天这种状况……我总不能不管吧!”
不就是一点半吗…来得及。来不及他也会等她的。
“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坐在对面的向葵,章晓凌只能在心中暗暗唏嘘。她才多少岁啊,正该是一个女人如花朵般怒放的时候,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愈发的苍白憔悴了?
“我……没事。”
“早上有点忙,来晚了。”
章晓凌点了一客套餐,顺便帮和坐在另一张桌子的猛子也点了两份饭。
“你能来就好……我以为你……”
向葵苦笑着摇摇头,声音淡得像是一声叹息。她一如既往地从一见面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章晓凌,从上到下,细细端详,似乎在研究,到底她什么地方吸引那个男人,让他忘不了,让他深陷情网无法自拔。
章晓凌低头吃饭,装作没看见。
她不懂向葵,一如不懂陶冉,不懂宁剑行。
不是据说爱情是一种化学反应,只能维持六个月的时间吗?他们都已经不是十八九岁少年冲动的年纪,对感情又何必如此执著?如她这般,轻轻淡淡地,随性而生,随风而没,不是挺好的?
她也曾执着过,在曾经青春年少时,过分的执着,到最后伤的不还是自己?谁会在乎?
章晓凌放下筷子,扫了一眼向葵面前剩下一大半的饭菜,径自端起热腾腾的茶慢慢的品饮。
这里的饭菜虽然一般,可是茶确实是地道的英式红茶。
本来周宏涛让他的秘书打电话过来,要约她在一点半的会晤之前餐叙一下。当时她没答应却也没拒绝。
她不认为凭借曾经有过的一段过去,就能轻易地从周宏涛手中拿到宏晓的合同。那是对一个商人的轻看,自以为是。一段早该被遗忘的成年往事,不足以主导成功商人逐益的本性,而宁剑行从来都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强劲对手。
在正式商会之前利用一次小小的餐叙试探一下对方的意图,也拉近一下彼此已经生疏的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可她却半道拐到了这里。她抬腕看了看表,到一点半还有段时间。足够闲话家常一番。
“说吧,你这么急着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向葵嗫嚅着,脸上升起一团红晕,让原本苍白的脸色稍稍正常了些。
茶杯中飘出的袅袅烟气让那张血色的脸变得模糊起来,章晓凌轻叹一声移开了目光。
一段不幸福的爱情,竟能让一个女人苍老着这么快吗?她记得向葵还小她几个月呢。
其实她也知道,向葵拉下脸来找她,无非是为了她心爱的人——陶冉。
“陶冉又怎么了?”
向葵松了一口气,可嘴角的笑容却有些酸涩。
“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你找时间去看看他吧。”
章晓凌撇开脸,装作没有看到她满含着矛盾的目光,端起茶杯沉吟着,好半天没有应腔。
为了爱人,跑来求“情敌”,叫一个女人情何以堪?她又何苦如此呢?
“他的新专辑不是快出了吗?”
陶冉和公司现在只有一个松散的合约,还是在他的执意下签的。向葵现在是他的专属经纪人,他和她彼此的联系早就淡了,也快断了。
她一旦举起快刀,不管是怎样的乱麻,都该断了的。
“还有两首歌没写完……他把自己关起来,吃睡都不正常,还酗酒……快两个月了,不和外界接触,也不和我说一句话。”
向葵的眼圈转红了。
“他不是一向如此吗?估计是什么地方有些卡壳了。等歌曲写完了,这一段工作结束了,他自然就会正常起来的。”
“他有时弹琴弹一整夜,有时候躺在地毯上睡一整天整夜不醒来……喝醉了就哭,就大声地唱……”
“他…唱些什么?”
“唱他写过的那些歌,一首一首的唱,唱完了就哭,哭完了接着喝酒,喝完了又开始弹琴……一遍一遍地……有时候,我真担心,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我怕,我怕他会痴了,疯了!!”
“你不用这么担心!”心口狠狠地被揪痛了一下,开口制止了她。
音乐家,艺术家,有几个是正常的?有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经典之作,都是在一种非正常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
他这样,算是正常的吧?
“你……会去看他的对吗?…你说的话,他一向都会听的……”
那声音苦涩中带着酸楚,最后一句话哽咽进喉咙中几乎听不清楚。
章晓凌抬起头默默注视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陪伴着陶冉一路走来,和他相依相守相爱多年的,不一直都是她吗?无论他成名失败,坚持守在他身边的不也一直是她吗?当年……
为了保住爱情,不惜动用那样的手段的那个强势而坚持的女子,怎么会变成眼前这样?
“章…你没听他新写的歌……一首比一首绝望,悲怆,失意……”
“有时间我会去的。”
章晓凌低下头不再看她,修长细白的手指盖在了白瓷茶杯上,像是要盖住那些喷涌而出的热气。
“如果……当年没有我,你会爱上他吗?”向葵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扶在桌上,垂下目光。
“我从来不做假设题。”
向葵迅速抬眼看她,却没看清她一闪而逝的表情。
她心里很清楚,章晓凌虽然看似薄情而寡义,可是对于身边的人,却从来都回护得紧,照顾得周全。
当年那件事,果然是一下子伤了四个人。要不她也不会这么狠心地抛开他,任由他自生自灭的。
是她的错!难道真是她过于强求了吗?强求来的爱,却原来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