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尧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屋里便响起了一片笑声,那种肆意而夸张的大笑声,显然根本就没有在意刚刚走出门外的那个人的感受。
齐尧在门口停留了一下,视线扫过走廊里等候“召见”的其他的男男女女们,然后掉头走了。充满了好奇的警惕的妒忌的鄙夷等等复杂情绪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
这就是他选择的路,注定了不会好走。
要有足够坚强的心灵,面对一切的质疑和讥讽,甚至更加残酷的对待,这就是她给他上的第一课。
相对于屋外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办公室里却是一派的欢乐和轻松。
“晓凌,被一个小七八岁的小男生当众告白,有什么感想?”办公室里的唯一男性,“冰凌”的老板之一,章晓凌的师兄,张乐斌第一个开口了。
三十岁刚出头的张乐斌,和他的长相一样,可以用一句中规中矩来概括,性格温文儒雅,沉着稳健,只要稍稍修饰一下,在电视中就可以被当做“英俊”的,年轻有为的,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来颂扬——在英俊和美丽都被用滥了今天,这都算不得什么。
“能有什么感想?”
“怎么,如此轰动的场景,老板你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感动,害羞,或者……动心?”
章晓凌的万能秘书林蜜说到最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就算不动心,那怕有点同情心也好啊。可是你的那个笑容,那个暗示,分明是要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张乐斌摇摇头,颇有些同情地感慨。
“夸张!有那么恐怖吗?”
有,绝对有。看看那小伙子最后那双晶亮的眼睛就知道。她无意间展现的温柔,她的笑,似一剂穿心的毒药,伤人于无心无形,曾经有多少人坠落其中而无法自拔。
“天哪,你赶他走,他居然还坚持要你的电话号码!果然够……够有韧性。”
只是那韧性足够融化眼前这座大冰山吗?
“宜人,你很闲吗?”
“不不不,我很忙,很忙,老板!”
宜人果然今天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可是,章姐,你真的没有一点点动心吗,他真的好帅啊!”不过片刻,花痴女的本性再次暴露无疑。
“那是你喜欢的型!没问题,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转让给你。”
“哦,章姐,爱情怎么能够送人呢!”
“你的章姐又不是没有干过!”林秘书一副痛述革命家史的表情。
“欠的情债太多,看你拿什么还!”
“今天是对我的讨伐日吗?”
幸亏张乐斌没有说她欠的是风流债呢。她自知自己在外面被传的有多难听,否则就没有今天这场被公然求爱的好戏了。
情债也罢,风流债也好,谁也没想到,偿还的日子那么快就到来了。
笑够了,也闹够了,该做正事了。
“今天还继续吗?”
宜人神色一正,小心地求证。察言观色可是她这个后生晚辈的生存之道。老板随和,不等于她能够放肆。
“算了,明天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大不小,需要沉淀一下。
她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一向不好,很难说刚才的那些对话,外面那些候选者都听到了多少。若是再来一两个仿效者,很难说她不会因此而登上明天的娱乐版的头条。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我下午约了个人,等一下要出去一下。”
“你看看这份合同。”
章晓凌接过张乐斌递过来的那份文件,打开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
那份文件是一份早就谈好的广告合同,对方公司是合作良好的一个老客户。现在合同是签了,可是价格却下来不少,利润少了两成都不止。
“还不是因为飞鸿。他们创意和规划都和我们的差不多,预算却低了近两成。若不是因为是老关系,这个的单子十有八九又飞了。”
“飞鸿?”
又是飞鸿!如果说,冰凌是业内的翘楚的话,那么飞鸿就是业内想当然的后起之秀。由于飞鸿的总部设在广州,业务大多在两广或京津一带,一向和盘踞华东的冰凌井水不犯河水。
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新近在上海设立了分部的飞鸿却接连抢了冰凌好几桩生意,而且好几次的报价分明是损人不利己。同行业竞争本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如此地有针对性,显然是有意针对冰凌而来。
难道她曾无意中得罪过这位同行吗?
“查过了吗?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的老板是个标准的海龟。公司有部分的外资参股。不过居最新的消息说,他们总策划是……”
张乐斌说到这里打住了。他和林秘书对视了一眼,神色突然间变得古怪起来,只有宜人有些傻傻地看着三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看到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个总策划肯定有问题。
“宁剑行!”
这三个字一出,仿佛中了魔咒一般,章晓凌顿时沉默了,身体整个儿僵在座位中,有些迷蒙的眼定定地注视着虚空,那些似真似幻的久远往事萦绕空中不曾散去。
剑行,你是回来复仇来了吗?
当年挟着怨怒愤愤离去,在他的心地,对她该有很多的不甘与恨意吧。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浮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来,那双晶亮闪光的眼眸似乎就在虚空中炯炯地注视着她。
记忆中的剑行,从来都是个不善于也不屑于掩藏自己的情绪的人,一个十分情绪化的人。多年不见,她自觉心境已经变得如一潭死水般苍老而不泛涟漪,他却依旧还是一样的莽撞和轻率,随心而怒,随心而喜。
真不知该为他依旧能保有自然的率真而喜呢,还是为他的易怒冲动而忧心。
“哇,是传说中的广告才子宁剑行吗?曾在国际上多次获奖的那一个?”
宜人的一句无心的感慨,打破了屋里的沉寂,也把章晓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什么时候到飞鸿上班的?”
“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据说他和飞鸿的老板是老相识了。”
“他离开多久了?五年了吧?”
“是。五年了。晓凌……”
“没关系,飞鸿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他对我有怎样的恨,也不该拿两个公司业务和这么多员工的生计做筹码。”
只是,时隔多年后她再向他解释当年的那些事,他和她,她和陶冉,以及和向葵间那种种杂乱繁复的纠葛,他会听吗?能信吗?
或者,他要的本不是什么解释,他要的从来是她不能给的,她没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