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君言骑在马上感觉自己是心神不宁的,虽然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欢喜的神色,父亲的话他不能不听,可是自个儿的心却摇摇摆摆,着实矛盾。
瑶妹妹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虽然人人都道她是不守妇道的女子,可是他却始终不能相信。那是他的瑶妹妹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了,她怎么能……
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他便有些不耐烦的喝问:“怎么回事儿?为何不继续前进!”
立刻就有人来报:“前面有一女子挡道,兵丁们正在疏散。”
郑君言一听便摆了摆手:“勿要伤害路人,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他打马就走到了前面,果然见到一个浑身上下毫不起眼的小丫头正站在那里,正要说话,却见小丫头忽然抬了头,两个人就这样对了眼光。
郑君言的浑身却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瑶儿……”
为什么,为什么那双凄楚的,死死盯住他的眼神会与瑶儿的那般相似,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他的瑶儿活了过来。
像魔怔了似的,他猛地跳下了马就想朝着那个丫头走过去,却见她猛地一甩头,躲进了人群中,再也没有踪影。
他发疯的寻找,却只是徒劳,好像刚才的那一霎那只不过就是个幻觉,心里头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缺失。
“小王爷……”一个仆人这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重新上马,最后却还是很不甘心的叫来一个心腹,低头耳语了几句。
谢千瑶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连马车都不坐了,只知道一边漫无目的的走,一边掉眼泪。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他的心却早已经变了,也枉费了自己那日日夜夜的念念不忘,这样想着,便更觉得委屈异常。
身边停下一辆送货的马车来,有人向她热情的招呼:“环丫头,是要回去吗?捎你一程吧!”
抬头看时却是同村的一个人,便也就爬了上去,勉强笑着道了声谢。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到了村口子就远远的看到一个铁塔似的身影在那里不停的张望,一见到她来,便开始频频招手。
她心里头奇怪,这二牛子找自己要干什么?却还是下了车,向他走了过去。
人到近前了,那二牛子却低了头不肯说话,只是把两只手往前一伸,把一盆子活蹦乱跳的大虾递了过来。
谢千瑶急忙低头去看,见那大虾的个头都很足,白嫩嫩的,发着幽幽的青光,实在是喜人的紧,便笑着问道:“这些虾个儿真大,牛子哥这是特意捉来给我的吗?”
二牛子就傻傻的点头,只是仍旧不敢看她,半低着头给她一个黑黑的脑瓜顶子,谢千瑶见他实在有趣,便笑着捉弄:“我是吃人的老虎吗?怎的你连看都不敢看一下。”
牛子这才抬头,怯生生看她一眼,嘴里讷讷道:“我,我来赔罪……”
谢千瑶以为他还是因为上次牛婶子找她闹事儿而愧疚,就说:“牛子哥也不必太在意了,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我早就不怪你娘了,你就放心吧。”
却见那牛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前些天,是今天……王,王婆婆……”
“今天怎么了?王婆婆出了什么事儿?”谢千瑶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急忙捉住他的胳膊细问,却见那傻大个子缠七缠八的总也说不清楚,索性推开他自己往村子里走来。
一到了王婆子家的门口,看到的情况却令她大吃一惊,只见那大门紧闭着,已经叫人换了新的锁头,锅碗之类的东西则是扔了一地。
王婆子就坐在那堆杂物中间,呜呜哭着抹眼泪,最可气的是她家的小木也坐在旁边凑热闹,两只小腿儿一蹬一蹬的,也哭得正欢,一老一小跟奏乐似的,还一唱一和的对着拍子。
扒拉开围观的村民,谢千瑶立刻便走了进去,先把小木抱了起来,拿帕子给他把眼泪鼻涕擦擦干净,这才弯腰扶起王婆子:“婆婆,怎么回事儿?”
那王婆子泪眼朦胧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找到了救星般的一边哇啦一声哭的声音更大,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是是是……我儿子……”
讲了半天谢千瑶才算是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是这王婆子的儿子瘦猴儿偷了王婆子的房契卖给了牛婶子,然后拿着钱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独独剩下他这可怜的老娘,被人家彻底的扫地出门。
眼里头闪出了一丝的幽光,谢千瑶暗暗地咬了咬牙,瘦猴儿这个畜生,算计她的银钱不说,居然连辛苦抚养他的老娘都不放过!
又气愤牛子娘的心狠手辣,都是同村的人,她怎么就下的去手呢?联合着那个畜生去欺负一个孤苦老太太。
“好了,婆婆先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到我家里住吧。”谢千瑶拍了拍小木的脑袋,让他乖乖的站在一边等,自己则俯身把那些铺盖之类的东西都往自己家里搬去。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王婆子去自己家里住了,反正她一进了谢府之后,可能又要很长时间不在家,正好有王婆子在,也好照顾照顾小木。
东西都搬好了,谢千瑶便搀扶着王婆子往自己屋子里来,正好迎面遇上了从村口回来的牛子娘,只见她一手揪着牛子的耳朵,一手拿着那盆子刚才谢千瑶着急进来看情况而扔下的大虾,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牛子,出息了啊,竟然敢往出偷家里的东西,又想给那个骚狐狸是不是?”
一见着谢千瑶她们二人却立刻停了嘴,转而做出一个特别傲的眼神,拖长声调尖声尖气的叫:“呦,这不是……”
谢千瑶却并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前走,仿佛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人,走出没几步就听见那牛子娘又开始恶声恶气的咒骂,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她知道那女人的想法,就是想要她替王婆子重新再把房买回去,好从中再赚回扣,她偏就不随她这个意。
王婆子进了屋以后也一直是蔫头蔫脑的,还是沉浸在自己儿子的伤害之中,谢千瑶略略劝了劝便自己住了嘴,她知道这种事儿需要时间来忘记,也知道别人再怎么劝告也不如自己的大彻大悟来的痛快,也就由着她了,又叫小木乖乖地坐着,不要打扰了婆婆。
晚饭只好是她自己来做,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就熬了一锅子玉米粥,再把王婆子之前拿来的酱菜切了切摆上,然后才招呼人过来吃,王婆子魂不守舍的,也就是随便拿来吃了吃。
谁知道小木这个馋鬼却不乐意了,吃了两口就扔下筷子满炕头的滚,嫌弃他姐做的饭不好吃,直把个谢千瑶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能拿出从城里买回来的小点心哄他开心。
晚上三个人早早就睡下了,谢千瑶抱着小木睡在炕尾,把炕头留给了王婆子,由着她随便翻腾。
小孩子无忧无虑,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两个大人却是一夜无眠,谢千瑶是想着郑君言的背叛伤心不已,王婆子则是无奈于她儿子的寡情薄性。
外面是秋风瑟瑟的哀嚎着,屋内的两人却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自己这一世中最伤感无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