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皓渊不可置信地听着，指尖指着肖风瑾，“一派胡言！”
肖风瑾淡淡瞧着百里皓渊的神情，一阵寒风而过，将他的些许白发吹到身前，他动作优雅地捏了一瓣棺木中的花瓣，将它散落在云后的尸身上，“君主怎么也不想想，朕会蠢到留下证据提示这是朕所为吗？纵然朕想要找足借口挑起战事，也不会找到这般不利于朕名声的法子，况且，朕的兵力本就比你强上好几倍，犯得着惧怕一个圣天吗？”
肖风瑾的问题很是犀利，却无情地揭露了现实，百里皓渊颤微着脚步来到云后棺木前，望着那里躺着的女子，的确，他是气愤了，所以那些问题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指尖想要碰触女子的面颊，却僵在了半空。
“君主现在定当是非常痛苦吧，被自己亲近的人背叛，正如当初你不顾父女情义，放弃了她一样，你可曾想过，她本就被百姓憎恶，如此驱逐出去，会遭受什么？”
肖风瑾静静说着，是了，他爱南宫岳，所以，她曾经受过的苦，他都想帮她讨回来，只是，他也心知肚明，伤她最深的是他自己。
肖风瑾最后看了眼百里皓渊，便走出大殿，一切他相信那个君主会自己想清楚的，不必他再点明什么，也没有下旨说要处置圣天君主，只是后来有人进入大殿见着了百里皓渊，发现他像是瞬间老了十年，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御花园池水边，一坐便是一天，日日憔悴。
而此时，我身子有些重，慢慢来到我一直惦念着的人的寝宫，百里幻雪，曾经和她姐妹相称，却由于常楚墨，断了往来。
轻轻推开她寝宫的房门，我皱眉，这里竟有我不熟悉的味道，那是烟熏，是上香的味道，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院内一间房门敞开，木鱼的声音传入我耳，心头慢慢沉闷到底，那里面，跪着一位女子，没了美丽的长发，身穿一身深蓝色的尼姑袍子，虔诚地跪在一尊观音菩萨象前，嘴中似念叨着什么经文。
我眨眨酸涩的眼睛，抬脚进了去，她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停了手上的动作，扭过头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瞧着我，与我记忆里的模样有很大的不同，她的眼睛不再充满各种情愫，而是如一汪清水，似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什么烦恼都排除在外，瘦了很多，却更加美丽，一种清雅的美。
“施主，是凰炎的人？”她开口，平淡无波地问道。
我用手抹了下眼睛，干笑了一声，是啊，我已不是以前的面貌，在百里幻雪的记忆力，我该是死了的。“是啊，我只是凰炎一个随行的婢女，不知公主在这里，多有冒犯。”
“公主？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我一惊，连忙找了个信服的理由，“婢女听闻圣天的二公主出家，所以便想着可能是您。”
“嗯。”百里幻雪淡淡答道，眼睛一闭，又开始敲那木鱼。
我看着她的背影，所有尘世的繁杂都抛出在了身心之外，若是换做以前，刚刚的情景，她一定会打趣这个婢女，可是如今什么都引起不了她的兴趣，我不信佛什么的，所以难以理解一个人是如何有了这般信仰，但或许，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二姐姐……”我轻轻低喃熟知的名字。
百里幻雪却一顿，回头打量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轻咳了一声，冲她展示我的大大的笑容，每每，见到这个笑容，她都会与我一同欢乐，“恕奴婢冒昧，奴婢很想知道堂堂一个圣天的公主，为何会……出了家？”
我小心翼翼看着她，生怕她火了，其实，火了还好，最起码她还能被激起些情绪，然而，令我失望的是，她没有变过表情，仿若在述说着别人的事，“告诉你也无妨，我曾经有个妹妹，虽认识不久，感情却极深，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对她说了决绝的话，没有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后来，我想明白了，人活一世，痛苦、欢乐都是佛祖给人的考验，是我罪孽太深，才落得如此下场，所以不如长伴青灯古佛左右，无心无念，替自己赎罪，也祝福世间之人。”
我缓缓蹲下，朦胧的双眼看着她，这样的日子减轻了她心中的痛苦，其实也是好事，我好想问一问，那么你还记得有一位叫做常楚墨的男子吗？那个你深爱却惨死的男子，就是因为你的妹妹，你，可还恨她？
可是，我却无法问出口，二姐姐，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能清心寡欲，那么我便尊重你，你没有罪，一直以来有罪的都是我，我会用我的下半生为你祈福。
等我回到屋中，心中仍沉闷不已，却听到几声轻微的敲门声，谁想竟是百里玉和百里疏，只见她们二人笑得一脸谄媚，盈盈拜身，“参见南宫娘娘。”
我冷笑，犹记得她们二人对我做过的事情，“娘娘？不敢说，我已是被打入冷宫之人，怕是要让二位公主失望了。”
百里玉和百里疏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打入冷宫？她们互相看着对方，肖风瑾入住圣天皇宫，似乎并没有传来这个消息，她们只知道这位名唤南宫岳的女子是肖风瑾在圣天安顿后，便接过来的，打听说那就是从御之嫁入凰炎的妃子，想着父皇已经靠不得了，君主一换，她们必定要想些门路来确保自己的地位，安乐无忧。
百里疏干笑一声，不知怎的，这南宫岳看她的眼神很是不悦，她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娘娘，“娘娘莫开玩笑了，娘娘如此美丽动人，皇上疼爱还来不及，怎会打入冷宫，就别寻我们姐妹二人开心了。”
我嘴角斜斜一勾，问道，“不知二位公主来我这里有何事相说？”
百里疏一笑，微微俯身，谦卑的姿态，“南宫娘娘，其实，我们姐妹二人景仰君主已久，听闻君主现下只有三名妃子，他日扩充**是一定的，还望娘娘能帮帮我们二人，将我们引荐给皇上，娘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没齿难忘。”
我眼睛微眯，果真如我所想，“你们的父皇刚刚离位，怎么，二位公主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和敌军好上？”
百里疏和百里玉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头，只道是这位娘娘言辞犀利，似是在处处与她们作对，这样的一个女子，真的会得皇上的欢心？却仍隐忍着，百里玉上前帮腔道，“娘娘，我们爱戴父皇，却也明白这战事是说不准的，君主才能具备，是众所女子心中向往，而且，君主曾在圣天居住过不短时间，我的这位姐姐，当时便仰慕他了，我们也是想为自己找个好人家，这样，也可以让我们的父皇安度晚年。”
“哦？是么？这么说，二位公主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边说边走到了里屋，正对着她们二人坐下，端起一杯热茶仰头而进，屋外的冷气交杂，百里疏见我没有看她们二人，有些局促不安，刚刚迈动小脚想要跟随进屋，却听到我冷言相向，“我好像并没有同意二位公主进屋，不要忘记，这是我的屋子。”
百里疏顿时收回了脚，手中已成拳头，忿忿地看着屋内端坐着摆出舒服姿势的女子，心中谩骂，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得到肖风瑾的垂青，第一个除去的必是这位南宫岳。自小到大，都是她命令他人，给别人眼色，还未受过今日之气。
我眸光瞟了一眼，吹着茶水热气，“怎么，公主好像不太高兴？”
百里疏缓解了下面容，硬是挤出微笑，“怎么会，我们自是知道这里是娘娘说的算。”
我眸光一沉，百里疏，你做梦也想不到，今日坐在你面前的，是你曾费劲心机想要陷害的那人吧！
当日你设计带百里皓渊来我公主府，自此，发生了那场巨变，如今，有这机会，我怎能轻饶你？
脑中飞速旋转着法子，却忽闻远处渐行渐近的声音，“皇上驾到——”百里玉、百里疏一惊，连忙整理自己的发髻衣襟，弹了弹衣服，纷纷半曲着膝，双手叠放在腰间，尽量彰显自己受过的礼仪教育，齐齐柔声道，“参见皇上。”
肖风瑾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便进了屋，我缓缓站起身，这么多人在，总要顾念着礼仪，毕竟肖风瑾刚刚夺下圣天，遂行了礼，肖风瑾眸光一暖，伸手拉了我的手，看向门口二人道，“究竟是何事劳驾二位公主前来烦扰娘娘休息？”
百里玉百里疏一听，这话明显是在指责她们，双双跪地，“皇上，我们二人无心冒犯娘娘，只不过想来探望娘娘罢了。”
“哦？是这样啊！”肖风瑾意味深长地回望着我，手中温暖，大拇指指腹轻轻揉搓着我的手背，我看着那不安的二人，直言说道，“她们二人是想要臣妾举荐，给皇上做妃子的。”
说完，百里玉百里疏身子一抖，有些错愕，却满眼期待地看向肖风瑾，后者则是淡淡笑着，眼角没有一丝感情，“原来是这事，直接和朕说不就行了。”跪在那地上的二人明显露出狂喜，刚要谢恩，却又听那男子道，“只可惜，朕向来不喜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子，你们的父皇已经退位，不如你们二人也贬为庶民，到民间游历一番吧！”说完衣袖一挥，也不听百里玉和百里疏撕扯地哭喊些什么。
百里疏，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从这阴影走出，当初还在圣天，她也曾向肖风瑾表达心意，却遭到委婉的拒绝，而如今，同样的男子，却用比陌生人还陌生的眼神和口吻宣判了她的命运，她自负一生，却没有想到会落入这种境地。
我皱眉，抽出手，看着那熟悉的黑色双眸，问道，“为何你要这么做？”
“这不就是你想的吗？朕只不过是不想你脏了手罢了。”淡淡的声音，淡漠地说着，不复刚刚的温柔的眼神，冷峻的面貌望着我。
我冷笑，这人还真会做戏，变脸还变得这么快，没有退让，“逢场作戏已罢，臣妾累了，就不陪皇上了。”
身子却没能逃离，肖风瑾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俯身过来，“南宫岳，你就这么不待见朕？”
不同以往，我没有挣脱，因为挣脱了也没用，反而一笑，轻言道，“臣妾怎么敢？”
肖风瑾蹙眉，本来长相美得如同天神，如今眉川直立，丝毫没有影响美感，却有了些刚毅的味道，“怎么敢？朕看你的胆子倒是大的很，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处身在那么危险的境地，引了火药。”
回想起那天，肖风瑾看着熟悉的小身影骑着马向他奔来，其实，他心中的喜悦忽地涌上脑门，只想将她搂在怀中，却也为她行事的鲁莽感到害怕，只要一想到她刚刚有可能被敌军杀死，纵然他灭了圣天又有何意义，她知不知道，她便是他的天下！
那一刻，真希望他们二人之间没有隔阂，只是简简单单的相爱，相爱而已，要这么难吗？
望着眼前冷眉冷眼的女子，心中虽是有怨，却仍是不忍他身处险境，只身前来，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