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御之的小公主好耳力啊！”一个黑影渐渐在我们眼前出现，缓步踏过来，清冷的月光逐渐镀上他的面庞，高大的身躯，冷漠的面庞，“朕只是夜里随意走走罢了，不想二位也来到这里，无心惊扰到二位！”
蓝雨婷稍稍缓解了下脸色，立直身子，与我一同微微下蹲，双手叠放在小腹间，“参见圣天君主！”
百里皓渊，这个人，我曾经那般真心地想要做好他的女儿，阴差阳错，有几日唤着他“父皇”，现在，再次以一个他不识得的陌生人的身份面对，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想到他从前对我的冷淡甚至说是厌恶，在得知我不是他亲生女儿时，竟那样无情将我驱逐出去，我仍心存郁结。
我暗叹，皇家之人，又有几个是真性情？！
肖风瑾？他不是，从小就学会了伪装，可以说在众人之间，他是掩藏最好的一位，也仅仅是近日与我在一起，才恢复本来面貌，而其余时刻的他，根本没有给我见到的机会。
蓝辰轩？他不是，无形的责任一直束缚着他，就连他自己真正的想法都已经被那些伦理纲常、君臣之礼所淹没。
还有我身边的蓝雨婷，她该是我见过的皇家最真的女子，大大咧咧、霸道可爱、纯真率直，却也在关键时候懂得隐忍，比如说上次我冒着风险去宫中见她希望她能助我去找蓝辰轩，她明明得知一些事情，却也不会多说一字一语。
甚至我，我也否定了自身，同样不可能随时随地表露自己的情绪。
“公主，南宫娘娘，客气了，起身吧！”百里皓渊手微微一扬，从宽大厚重的袖口中露出。
“不知二位刚刚在说些什么？朕可否参与其中？”百里皓渊侧头看着我们，沉声说道。
我与蓝雨婷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暗自思索，我一乐，“都是女儿家的一些琐事，哪能在圣天君主面前提及？”
百里皓渊点点头，并没有追问下去，“没有想到凰炎的妃子也能和御之的小公主相处得这么融洽，大胆冒犯娘娘一下，朕听闻南宫娘娘曾经在御之太守府中做过事？”
蓝雨婷站出来，鬓间的黑发被红绳绑着，一摆一摆，微笑回道，“是啊，岳儿随紫若萱进宫，在宫中，与我一见如故，我看她机灵活泼，又很坚强，所以，我们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嗯，机灵活泼，朕有一女儿，虽算不上活泼，倒也是贴心坚强，想必二位也听过，圣天二公主百里幻雪，朕想你们也会谈得来的。”
我内心一颤，百里幻雪，许久也未听到这个名字了。
我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百里幻雪，至今仍是对不起的那个二姐姐，一个孤单满身葬服的离去背影，常楚墨，那个她心中爱着的男子，那个因账册一事永远离开我们的男子，成为了我们之间永远也忘怀不了的隔阂，她心中可还怨我？怪我？
我强压住内心的颤抖，好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我也听闻过圣天有这样一个公主，改天有机会定要见上一见，说不准真的如同君主所言，相谈甚欢。”
蓝雨婷站在我身侧，伸手握紧我此时冰凉的拳头，隐埋在衣袖之中，“呵，三朝商讨之际，我也曾去过圣天，据说那次盛会是二公主和三公主一起举办的。”
百里皓渊听后，脸上出现一片阴霾，“公主此言有误，那不是三公主，不过是一个假冒之人罢了。”
我心中冷笑，果真是没有情感可言，虽然在我穿越之前，那位女子受尽唾骂，不良行为过甚，我很不幸地穿到她的身上，但是，之后我做的种种竟被他一一否决了吗，我心中愤愤不平。
“好歹也是君主多年的女儿，养儿与生儿，两种感情都是极其重要的，怎的就这般轻易割舍？君主心中没有一丝丝怀念，没有一丝丝亲情吗？”我静静地说道，内心却已波澜起伏。
百里皓渊的心情显然因我的话变得不太好，已完全不是刚刚的神色，扭过头来有些深沉地望向我，冷言，“南宫娘娘，似乎对那贱民很感兴趣？”
“呵，当时，她的事情可是传遍了整个大陆，自然，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我眼神同样冰冷，望着我熟悉或许根本就不了解的圣天君主，那个高高在上，却不顾父女之情的人，“贱民？君主用这词，似乎过了吧？”
百里皓渊一声冷笑，不屑一顾，眼中有鄙夷出现，“那等女子，朕一直觉得她不配当圣天的公主，果然，她骨子里流的就是低贱的血液。”
我胸膛起伏，眼睛微眯，怒火直窜嗓子，火辣辣地疼痛，蓝雨婷站在一旁紧紧握住我，防止我忍不住冲向前去。
我想，尽管我拼命想要体会肖风瑾经历的，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我也只不过是短短的几月，被说成这般还好，他呢？常年如此，甚至更甚，又是怎样的不堪，难以回首？！
“圣天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儿女，人人平等，又何来低贱一说？”肖风瑾缓缓从一边的枯树林中走出，映着洁白的皓月，白发倾泻，带来一丝清香，令我心中一暖。
肖风瑾走到百里皓渊面前，默默地将我挡在身后。
百里皓渊看了肖风瑾许久，气息平复，“几月未见，凰炎君主的口才似乎更甚了。”
肖风瑾轻轻一笑，宛若芳华，玉珠淡雅，埋没于一片洁白之中，“圣天君主过奖了，朕向来不愿呈口舌之快！”
百里皓渊怒瞪着肖风瑾，口气不善，“朕还未亲口说句恭贺，凰炎君主就是有能耐，几月之内直闯皇宫，亲手斩杀凰炎先皇，此等厉害之举，怕是不会有人能够做得来的！”
肖风瑾身子微微一怔，眉头微拧，淡红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不语，该是说，他无法回答。
那句亲手斩杀，是了，他亲手杀了生身父亲，是大不孝，大不敬，大不忠，他原本就想着自己许是会遭天打雷劈，他无奈，可是，却仍换身为恶魔索命，不是他死便是肖青云身亡，他的一切，他经历的所有，都牵着他去这么做，去挥下那一绝情之剑。
众人只道他是掌握全局之人，实则，他也是被命运游戏了。
他之所以会在攻入凰炎之时，将南宫岳送到蓝辰轩身边，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打从心底不愿让她看到他如此残酷的一面，怕看到南宫岳吓到的眼神，怕她眼中生出厌恶。
我轻轻走到肖风瑾身边，与他并肩而站，能够感受到他内心涌溢的冰凉，我微微一笑，对着百里皓渊，“圣天君主说得有理，的确，怕是这等厉害的男儿，世间少有。”
此时，我强烈想要保护肖风瑾的欲望渐生，面对堂堂一个君主，丝毫不畏惧，“都说皇者，心系天下却不能心慈手软，我虽为一介女流，无权探讨此等大事，但是，我心中敬佩我的王。”
“若你的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百里皓渊沉声问道。
我一笑，鼻眼流光溢彩，坚定说，“那又如何？我嫁的是我的王，而不是天下，天下与我何干？他想要完成雄图霸业，我便支持他，他想要成魔，我便追随而去，纵然他被天下人所唾骂，我仍不离不弃！”
肖风瑾似乎比刚刚更加僵硬，缓慢转眼看着我，眼中有些许光芒闪烁，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能够看到他被冲刷得干净清澈的黑瞳中我唯一的身影，肖风瑾毫不避讳地将我揽在怀中，渐渐收紧，大掌坚固不动，轻声贴耳说出，“岳儿，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记住了。”
百里皓渊同样震惊的表情，瞠目结舌，他不得不感叹，没有几个女子会说出这般话语，无了正邪，无了善恶，只是心中那一份执念，他纵横沙场，疼爱云后，但也肯定她不会说出此话。
看着那对璧人，一个弑父，一个甘愿堕落，却是天作之合，甚至连他都要为他们大大地震触。
百里皓渊沉默许久，哑着嗓子，“时日不早了，朕先行回去休息了，告辞！”
蓝雨婷望着眼前深情拥吻的二人，百里皓渊还未走远，肖风瑾就已经如此按耐不住，狂风骤雨般衔住南宫岳嫣红欲滴的双唇，很识相地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蓝雨婷心中久久不能平息，脑中不断重复刚刚的场面、话语，他护着她，她护着他。
蓝雨婷微微摇头苦笑，怎的原先就觉得南宫岳配不上自己的五哥呢？就连她这个女子，似乎也从未想到过那些，头一次觉得相爱的两人竟是那么合适，似乎，五哥就应该退出一样！
南宫岳，她该是属于那仿若仙人纯洁的男子的，从未有过一刻那么顺眼，她不用细细追问了，已经能体会到他们浓厚的情感。
“宁愿负天下人也不负一人吗？”蓝雨婷轻轻小声低喃，手中随意甩着一个树枝，来回打着身边滋生的枯木，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望着点点星空，自言自语，“爱情的滋味究竟如何……？”
一颗少女懵懂的心，似乎也在今夜，被默默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