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沐云曦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好像离开了床铺,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环绕,温暖又舒服,隐隐散发着一丝熟悉的香味。她努力地想要睁眼确认一下,但双眼似被紧紧黏住怎么也睁不开。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渐渐周围隐约有人说话,却又不太真切,就像在梦中一般。
迷蒙之间她又感觉自己离开了那温暖的怀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冰凉刺骨的寒气萦绕过来。她冷得想哆嗦,却四肢无力,动弹不得。渐渐的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迷糊,越来越迷糊,终于再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任何事物。
她又生病了么?不对,这感觉……这感觉好像前不久的那场“病”!是又有人在对她施法?她心里有些着急,但却抵挡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睡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混沌的脑子开始有了一丝清明,就听到细弱的声音,叫到:“姐姐,姐姐……”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柔细微,这声音竟然不是来自耳边,而像是出自她的心底。
“姐姐,你感觉到我了么?”
为什么不是听到,是感觉到?
她的心中十分疑惑,那轻柔的声音继续道:“姐姐,奴家是苏绾。”
苏绾?苏绾回来了!真正的苏绾回来了!难道,难道她离开这身体回去现代了!
苏绾好似知道她的想法,惋惜地告诉她:“姐姐,好像是我要离开了。”
她还在犯着糊涂,不明白她这句要离开是什么意思,苏绾叹息一声柔柔地继续说:“姐姐,奴家是残留在这身子中的受损残魄。去年出嫁途中,奴家遇险,晕了过去,一觉醒来,却变成了缊姐姐。那段日子是奴家心里最开心的日子……可今年奴家突然晕倒,醒来后又回到自己身子中,却发现自己身子里竟然多了姐姐你的魂魄。”
“姐姐你当时不是什么原因沉睡着,奴家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个灵魂,吓得不行,从那个摆着许多明晃晃的刀剑兵器的地方逃了出来。但是奴家明显感觉到自己魂魄正在一丝丝地抽离这身体。到后来奴家从那马车上摔下来后再慢慢苏醒,奴家的魂魄便只余下这一丝残魄。”
摆着明晃晃的刀剑兵器的地方?她突然想起季玄苍说发现苏绾是在长风镇,长风镇有许多兵器的地方……
凌霄堡!
苏绾失踪这一年竟然一直在凌霄堡!
那么苏绾的失踪与凌御风、与萧陌息息相关……
那么她的穿越也是……
“奴家一直在却不能与姐姐相通,偶尔姐姐做梦奴家出来,姐姐也无法感知。今日这里阴气浓重,奴家感觉有股力量扯着奴家离开这身子。也罢,离开也好,奴家原本就不该生了那样的念想……这是奴家罪有应得。奴家怎能对……啊!来不及了,奴家真的要走了,姐姐,替奴家照顾……”
苏绾那细弱的声音渐渐消失,然后再也没出现。沐云曦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恢复,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此时处在露天之下,因为耳边刮着冷飕飕的风,脸上也有风拂过的感觉,周围格外阴冷。
苏绾让她照顾什么?照顾什么人还是照顾好这具身体?
“大师,大师,成功了吗?”这时,一个清越却有些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沐云曦的思绪。
周围还有人!大师?难道有人在施法?所以苏绾的魂魄是被这施法的人勾走了?
到底是谁?
沐云曦赶紧凝神聆听。
“此次施法是成功的,但……”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这女子体内的魂魄已经全部归位,但寒冰上这位么……肉身已毁,灵魂无法入住,所以……”
“大师,天狗食月还没过去,赶紧施法,让缊儿的魂魄进这具身体,快!”清越的声音又带着命令的口吻催促到。
“这怎么行?这样苏绾的魂魄便……你……”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喝断,这声音熟悉得令沐云曦心惊!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唰”地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打断。
“快!赶紧施法将缊儿的魂魄引入苏绾身体中!不然我让你……”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那大师颂了声佛后,沐云曦听到两声惊呼和什么撞击声,接着“咣当”一声,有兵器掉在地上,又接着“扑通”声起,似有什么重物倒地。
这是……有人倒下了?是谁?
“红尘万丈深,方外一步遥。贫僧终于……迈出万丈红尘……得以……解……脱。”那个低沉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还带着超脱的语气,仿佛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结局。
“了然大师!了然大师……”那清冷的声音有些慌乱,更多的是愤怒,“玉九郎,这下你满意了!你该死心了吧!”
“我只是吓吓他,没想到……他竟然撞了上来!他,他竟然宁死也不肯帮我!简直……简直……”
这个结果显然都出乎了那两人的预料。
“这次是了然大师,上次是止风道长,上上次是无谓道人,再上上次是我父亲!你看,哪次施这引魂术没有死人?哪次不是用命来换?放手吧,别在执着下去了!”
“放手?你若是未能报仇,未能得偿所愿你会放手么?”
“若不是你利用进入苏缊身体里的苏绾魂魄,骗走玉佩来威胁我们,我们又怎么忍心将因为换魂变得痴傻的苏绾交出来让你施法?”
“苏绾为何痴傻?究其原因,还不是当初你父亲倒行逆施将她们姐妹的魂魄交换,才害得缊儿进了苏绾身体成了痴傻!你以为我稀罕这劳什子的引魂法?我只是想要回我的缊儿!我只要缊儿回到她自己的身体!”清越的声音突然拔高音量,带着寒冷的气息和怨恨!
“此事的确是他先挑起……但,但你果真是为了找回苏缊的魂魄?”
“怎么不是?你过河拆桥也罢了,竟忘记了那次施法引来的那个异世魂魄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你么?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我?”
“是啊,若不是那次引来了她,我又怎会明白这世间还有比报仇更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报应……”
“报应么?我就不信这世间真有报应!”
突然那激烈争执的两人都沉默了,沐云曦的心中却翻腾了起来!
原来她一直苦苦寻找的真像一直就在身边,原来她的穿越真不是偶然!
原来……
原来是他们勾走了她的魂魄。
原来他们真是她与苏绾姐妹的黑白无常!
她正沉浸在真像的震惊中,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揽进一个坚实的胸膛,接着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他有些激愤却又透着浓浓悲凉的声音:“玉九郎,我们擅自为人换魂,三番五次操纵别人生死的报应迟早会灵验的!”
“你愿相信便相信你的,我告诉你,我定要找回缊儿!”玉九郎清越的声音异常坚定。
沐云曦的脸正贴着抱她的人的胸膛,她清楚的感到他坚实的胸膛剧烈滴起伏了几下,而后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她听见了头顶上传来他有些低哑的笑声。这干瘪的笑声飘荡在空旷静寂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又那么悲凉。
“哈哈……真的会有报应的,你别不信。她在时,我惴惴不安,惶惶终日生怕她知道自己因何而来,她明明在我身旁,我却感觉她远在天边。如今她走了,我虽痛彻心扉却终于安心了,虽然我永远失去了幸福的资格,她却终是实现了回去的心愿……”低沉的声音说着说着突然高亢起来,“玉九郎,唯一一个知道引魂术的人都死了,你也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你也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得不到你想要的!”
……
激越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了一会儿,很快被劲急的夜风扯散。
沐云曦只感觉四周风声呼呼,抱着她的人在飞速狂奔。寒风嗖嗖地从她脸色掠过,刮得她生疼!可此刻又有什么疼能比得上她的心如刀割的感觉。
她感觉心都凉透了,这个原本让她觉得温暖的怀抱此刻却透着让她心寒的冷意。她与苏氏姐妹就如同他们的工具,只是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们将魂魄引来引去!她如此费尽心机帮他,她从开始急切地想要找到穿越原因,到后来慢慢接近真像时忐忑不安,到最后怀疑他时,都还在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是有多傻?
风中,几滴清泪无声飘落,散碎在地,一如有些心事。
寒风欲加肆虐的吹着,漆黑的夜幕里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竟似失去了平日的柔和,刺得人不敢直视。
月光下,那一袭白衣在漆黑的四周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耀眼。他抬头盯着渐渐恢复盈满月亮,仰天长啸一声,然后看着一块寒冰中躺着的白衣女子,轻声温柔地说:“他说郎君屡次这般不是为你,你说,不是为你那是为谁?”他的声音如此饱含深情,但此刻若有人在他身边便会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多么扭曲。
沐云曦浑浑噩噩地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正迷惘自己到底是沐云曦还是苏绾时,耳边传来的声音将她的疑惑解开。
“郎主,您去休息一下吧,夫人一醒来,奴就来告诉您。”
“不了,我就这么等着。”男子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这……郎主,您都两天没合眼了……”女子清脆的声音中流露出担忧,试图劝说。
“下去!”男子的依旧压抑着声量,却在低哑中带着重量,夹着怒气。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才感觉到有一只大手牢牢锁住她的手。她慢慢睁开双眼,露出迷惘的神情看着眼前这张憔悴消瘦的脸,怯怯懦懦的开口问到:“你……你是谁?”
男子一听这话,满含期望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顿时一黯,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须臾,他深邃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一瞬不瞬,像是要把她的脸看穿似的。她回以迷惘又有些怯懦的眼神,他的眸中升起一层寒冰,连带出口的话也浸透冷气:“你是谁?”
“啊?”她以更加茫然的眼神看向他,他却在此时别开脸,只以同样冰冷的语气重复着:“你是谁?”
她迷蒙的双眼使劲眨了眨,怯怯地开口道:“奴……奴家姓苏名绾,家住成都府南街苏府,在家行三,人称苏三娘。父亲是成都府有名望的商户……”
男子的双眼越来越幽暗,渐渐失去神采,怔怔地望着她苍白得毫无光彩的脸颊发愣。等她自报家门后良久,他突然起身匆忙走向门口,对外面大声唤道:“玉菊,赶紧将玉竹找来!”
玉竹刚一进门,就听萧陌快速说道:“她走了,现今这位是真正的苏氏绾娘,你好生伺候。这些日子就将她交给你了。”
说完这话,萧陌像逃也似的飞快跑出了房门,留下被他的话震惊得目瞪口呆,神志全无的玉竹:真正的苏氏绾娘?
半天,玉竹找回一丝神智,转头向床上的人看去,冷不防撞进了一双茫然中又带着委屈的双眼。
同样的一张面孔,同样的一副身躯,里面住的灵魂却不相同了。这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真的存在?
玉竹慢慢向床上的人走过去。
“夫人,想吃点什么吗?”
床上的人依旧茫然地看着她,半晌面露疑色,不解地问:“你又是谁?为何唤我夫人?”
“夫人,奴是伺候您的女史,您是这萧府的夫人,刚刚出去那位是您的郎君。”玉竹迅速将自己从震惊中抽离出来,耐心地向面前的人解释,“夫人,您大病初愈,奴先给您弄点吃食,待您恢复些力气后,您想问奴什么都可以。”
“萧府?我不是应该嫁进季府的么?”
玉竹急速奔到门口的身影猛地一顿,这一刻她终于相信,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她的心底翻腾起浓浓的悲伤,为自己,更为郎主。、
(这章很肥很肥吧,呃,如果我说本文到此结束,会不会有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