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沐云曦便坐在镜子前发呆,纠结要不要找萧陌帮一帮那两个米面商人,但此刻的她又怕见到萧陌。
那日那一幕一想起来她就面红耳赤,可怜她还从未与那个男子如此亲密过。虽然活了二十几岁,但是一向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加上工作太忙,她还一直没有谈过男朋友。
“萧陌这家伙真是可恶!”沐云曦用手绞着胸前的头发,恨恨地骂了一句。
都说这人不能说,说谁谁就到。
她刚刚骂完,就听门口传来四儿的声音:“郎主,夫人还未起身。”
玉竹留在面馆打理,现今沐云曦的起居都交给了四儿。
耶?萧陌?
沐云曦有些奇怪:萧陌一向不来她院子的啊!
她好奇地来到门口,伸出头偷偷向外面看去,与院中萧陌看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萧陌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穿黑衣,而是换上一件青色的家居常服,头发也只简单绾了个髻,整个人看起来俊朗温和,没了往日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看到沐云曦那偷偷伸出的脑袋,微微一勾唇,似笑非笑地对四儿说:“还不去伺候夫人梳洗?”
说完他竟然大摇大摆地跟着四儿走进了沐云曦房间
沐云曦赶紧将四儿递过来的褙子穿上,瞪着萧陌语气不善地说:“谁让你进来的?”
萧陌看了看仍旧站在门槛外的自己,慢条斯理地说:“为夫还没进来啊。”
为夫?为什么夫?这人是酒还没醒吧?
没来由的沐云曦突然想起他昨日耍酒疯的样子,生气地嚷道:“进院子也得经过我的同意!”
萧陌听了,突然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不知为何满脸通红的沐云曦,突然展颜一笑,挑着眉步步走近沐云曦。沐云曦吓得直往后退,她紧紧拽着四儿,可四儿看了眼笑得诡异的萧陌,几下挣脱她的手,一溜烟儿的跑出屋子去了!
四儿真没义气!
沐云曦一边鄙视四儿一边往后退,退无可退后她倚着桌子挺了挺腰杆儿,语气僵硬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找我何事?”
萧陌不说话,却伸手将她按坐到她身后的椅子上,然后将头凑近她耳朵,轻声却又暧昧地说道:“只是告诉你,这里所有的……都是你郎君我的。”
他那个停顿真是意味深长啊!这院子、这屋子,甚至连这里的人都是他的,别说任意出入,他想干什么都可以。
听懂那弦外之音的沐云曦一张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二十一世纪的人竟然被一个古人调戏了,不,她还被吃了豆腐,无地自容啊无地自容。
她慌乱地一把推开萧陌,“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萧陌:“有话直说,不许耍酒疯!”
听到耍酒疯几个字,萧陌的眉头跳了跳,但看到她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还笑得开怀无比。
看着眼前这张笑得花枝乱颤的俊颜,沐云曦恨的牙痒痒。她没有任何时候如此痛恨别人对她笑。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可这一刻,她好想给萧陌一巴掌,打醒他。她高度怀疑萧陌要么就是宿醉未醒,要么就是她自己在梦游。
不然从来都死冷着一张脸的萧陌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不然她为何会对这块冰山的笑容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昨日,娘子你不是说要找你郎君我算账的么?”
他这是说的什么绕口令勒?娘子你,你郎君我……肯定是萧陌在梦游!沐云曦虽然不断催眠自己,但是萧陌的话还是让她找回一丝清醒,想起了她要找萧陌说的事情。
管他梦游还是她梦游,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好,我们来算算面馆的账。按当初约定五五分账,面馆赚到三百两银子,你得分我一百五十两,也就是说我只要给你一百五十两,面馆便便归我了。”她一边说这,一边麻利地从床头柜子里拿出银子,递给萧陌,“这是三百两银子,我多拿一百五十两银子希望你帮个忙,帮我替吴记和许记面馆老板躲过玉九郎的收购。”
“不可能!”萧陌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断然拒绝,“玉九郎收购米面行正合我意。你安生做你的生意,别管太多!”
这一刻沐云曦觉得自己犯了傻:萧陌虽然有势力与玉九郎抗衡,可他怎么会做惹火烧身的事情呢?商人注重的只有利,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质。
瞟了一眼沉思的沐云曦,萧陌挑了挑眉,看了眼桌上白花花的银子,道,“这些银子你先收着,这几日就别去面馆了。”
“啊?”沐云曦被萧陌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弄得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萧陌未来避祸,不打算让她继续经营面馆了?就因为她与那两个商人合作了?还是因为她刚刚为那两人求了情?难不成萧陌与那玉九郎是一伙的?他们是黑白双煞?
“你……你竟然说话不作数!当初不是说好了,赚到三百两银子那面馆便归我么?”
“只是这几日别去。”萧陌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
“为什么?”
萧陌被沐云曦问得有些不自然,蹙着眉毛半晌方才憋出一句:“最近……最近那附近有采花贼出没。”
嘎?采花贼?这是个什么风牛马不相及的答案?
她狐疑地看着萧陌,问:“采花贼?真有采花贼?那他也不一定就看上我了啊!”
听了这话,萧陌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看不上?人家还就比着你这样的在找呢!”
他声音太小又含糊,沐云曦没能听清楚。她疑惑地问萧陌:“倾城楼、揽月阁、天香楼,这里面的小姐各个国色天香,温柔可人,采花贼要去也会去那里,怎么会到我那小面馆来呢?你别唬我了!”
国色天香,温柔可人,记忆中好像谁也这么说过啊?
萧陌怔怔地看着沐云曦,神思却游离到了记忆深处,那个让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场景:
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孩子,被一大圈女人围着。有人说:“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国色天香,温柔可人的千金闺秀么?你不过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妇!比青楼里的小姐都不如!”
“带个野孩子追着人家有妇之夫跑,真是把女人的脸都丢光了!”
“不,不是,他不是野孩子……”
想到这,萧陌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手!
“采花贼真是笨,有需要边去逛青楼啊,干嘛做这违法乱纪之事?”
想起旧事的萧陌心情大为不爽,他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与沐云曦解释什么,甩下一句“去逛青楼的还是采花贼么?”然后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沐云曦被他突来的吼声吓得一愣,看着他的背影瘪瘪嘴,突然想到:既然采花贼不去青楼,那青楼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陌前脚一走,沐云曦后脚也搭上马车进了城。
到了城中,她直接奔向绸缎庄选衣服,跑了好几个店铺终于在一个规模较大的绸缎庄选到一件勉强合身的男装衣服。
她换上男装便往面馆走,时辰还早,她打算转悠一圈再去青楼。
刚转过街角,远远看见面馆前门庭若市,心里美滋滋的正要上前,却听身后一阵惊呼,接着便被人撞到在街边。同她一起摔倒的人还不少,她抬头往街中望去,只见一匹白马掠过。
谁骑着马在街道上乱闯啊?真是没公德!
就在沐云曦站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灰尘一边暗自腹诽时,耳畔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她急忙抬头一看,那骑马的人竟然又拨转马头回来了!
马上端着着一名红衣男子,浓眉大眼,挺鼻阔口,俊朗轩逸。
一个大男人穿一身大红衣服,在这个崇尚内敛、拘谨的时代还真是别树一帜啊!
“抱歉了各位!”
阳光帅哥在马上双手抱拳向摔倒的众人致歉后,扬起马鞭又飞速离开。
街道上很快恢复了秩序,大家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沐云曦也赶紧往面馆走。刚到面馆门口,沐云曦便呆住了,因为她看到刚刚那红衣男子的那匹白马竟然就拴在面馆门前!
他这么风风火火骑着马在街道上乱闯就为了到她店里吃面?
呀!难不成他竟然是萧陌说的采花贼?不对,凭他那一表人才的模样需要干这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只需勾勾手恐怕都会有不少良家女子倒贴上去吧?不过……谁知道呃?采花贼不都有些恶俗的爱好么?
沐云曦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往面馆里跑。
王尧臣刚刚替客人端了面回到柜台边,见一个淡蓝色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赶紧上前满脸笑容地问道:“这位官人,您要来点儿什么面?小店这里的面可齐全了,有牛肉面、羊肉面……咦?”
一路狂奔的沐云曦喘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滔滔不绝的王尧臣,正想夸他态度不错,就见王尧臣奇怪地瞪着她,问道:“这位小郎好生面熟?我们在哪里见过么?怎么……”
见他那疑惑不解的样子,沐云曦有些想笑,却又担心采花贼的事情,只得强压笑意小声道:“王老五,是我啊!掌柜的。”
听了她这声“王老五”,王尧臣想要不知道她是谁都难,他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正要问她为何穿成这样,沐云曦却以为他要嚷嚷,赶紧一把将他的嘴捂住。
“别喊,别喊,我有事情告诉你。”
她心里记挂着玉竹和玉菊的安危,竟然没看到王尧臣满脸通红,神情尴尬。
她将王尧臣拉到柜台后,悄悄问他:“刚才店里是不是进来了一个穿红衣的男子?”
王尧臣红着脸,瞟了一眼二楼,点点头。
原来上了二楼,沐云曦又问王尧臣:“玉竹和玉菊呢?”
王尧臣嘴巴被她捂着,没法开口,只好又瞟了瞟后院。
玉竹和玉菊没遇到那红衣男子就好,沐云曦这才松了口气。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还捂着王尧臣的嘴,赶紧放开,看了眼满脸通红的王尧臣,装着若无其事地说:“王老五,你在楼道间守住,不许让那红衣男子走进后院一步。”
说完,也不管王尧臣应不应,转身跑进后院去找玉竹和玉菊了。
王尧臣在柜台前傻傻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腿向二楼走去。
沐云曦一阵风似的冲到后院,玉菊、玉竹突然见后院闯进来一个陌生男子,吓了一跳,沐云曦赶紧说:“别怕,是我。”
那两人定睛一看,认出是她就更加惊奇了,都瞪大眼睛愣愣看着她。
好一会儿,玉竹才指着沐云曦身上的男装奇怪地问道:“夫人穿成这样,莫非要去唱戏?”
不敢跟她们说有采花贼的事,沐云曦怕吓着她们,再说那人是不是采花贼还打个问号呢?万一冤枉了人家那也不好,她只好隐晦地吩咐她俩今日尽量不要去前堂,就待在后院,并且要时刻注意两人在一起,不要落了单。
拉面馆二楼雅间中,萧陌看着气鼓鼓的凌小六,笑了笑:“怎么是我不让她来的?的确是她身子不舒服。”
凌小六向旁边的玉琮和玉徽撇撇嘴,挑起碗里的面条一边吹一边说:“肯定是你不让她来的,你知道我们来了,必定要让她亲自接待,你心疼了便将她藏起来了。”说道这,他又侧头看着玉琮,“大哥,说起来,你还没见过她呢,长得还不错哦,嗯,身材更不错。哈哈……”
怎么没见过?就上次你闯了祸,我去给你善后的时候。
不过玉琮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件事最好不提,一提起来大家都会不开心。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瞟见萧陌丢来的冷眼,凌小六吐吐舌头,将面放入口中,慢慢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呀,好吃好吃,真是不错,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你还没尝过那状元面呢,那个味道更好。”萧陌像是觉得凌小六是在夸奖他,有些得意地挑起碗中的面,慢条斯理地吃着。
“那赶紧给我来一碗啊!”凌小六听了两眼放光,只差没流口水了。
一旁的玉徽也有些心动,正要喊身后候着的小厮上状元面,萧陌却说:“状元面,一日只出两碗,一碗卖钱,一碗斗诗赢者享用。今日卖钱这碗已经被人买了,你们若想吃,就等到晚间与那些书生一起斗诗吧。”
一提到诗书,玉徽和凌小六都蔫儿了,别说斗诗,就是背诗他们都背不了几首。
“整间店都是你的,你不能让厨房的人多做两碗啊!”凌小六有些不甘心地嚷道。
见萧陌正要开口吩咐,一直站在一旁的小厮上前恭敬地说道:“状元面的配料都是夫人亲自配的,每日只有两份。”
“你们看,你们看,还说不是他不让她来,他就是怕累着她了!哼,当初不是不待见她么?果真这女人还是要有人抢了才知道珍惜。”凌小六说完,端起面碗,“咕咚咕咚”地喝着面汤,喝完一碗意犹未尽地感叹:“这面汤都那么好喝!”
玉琮也喝了两口面汤,觉得味道不错,便冲小厮问道:“这面汤又有什么玄机?”
“面汤都是用猪骨,羊骨加上一些香料一直不断火地煨着的,这店开了多久,面汤就煨了多久了!”
众人微微咋舌,怪不得这面汤淳厚浓郁,入口留香。
“啧啧,真是个妙人儿啊!”玉琮笑着拿眼斜扫了一眼,唇角含笑的看着萧陌,“三哥,真是有福啊!不知哪日能尝到嫂嫂亲手煮的面呢?”
“是啊,嫂嫂亲手煮的面不知道该多美味啊!”凌小六听了这话两眼放光,绿油油地盯着萧陌。
萧陌瞟了凌小六一眼,暗自挑了挑眉极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敷衍道:“会有机会的。”
后院的沐云曦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王尧臣来告诉她们红衣男子一行已经离开了,店内并无任何异样,她才放心,也慢慢将采花贼一事当作了萧陌的无稽之谈。
溜出面馆的沐云曦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买了个好看的碧色玉绶环挂在腰间又晃到卖纸扇的摊点上东瞧瞧西看看。刚把扇子买定一转身,便看见对面街上王尧臣正在买酒。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几日不过问店里账目,不知玉竹有没有给王尧臣钱。玉竹一直对王尧臣充满戒备,有点儿意见,若王尧臣不去找玉竹要银子,恐怕玉竹也不会主动给他。
“王老五,你的银子够么?”沐云曦大叫一声,将提着酒正要离开的王尧臣叫住。
王尧臣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卖酒的蔡四叔有些诧异地问:“那是个少年郎么?怎地声音这么像小娘子呢?”
这个声王老五让王尧臣即便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叫他,他无可奈何地冲疑惑的蔡四叔笑笑,转头慢条斯理的问:“怎么?你要买东西没带银子么?”
说话这当口,沐云曦已经来到王尧臣面前,她从口袋掏出二两银子递给王尧臣说:“玉竹把晚上的开支给你没有啊?没有就先拿着这些用着,回头我让她都拨给你。”
王尧臣才知道她担心玉竹为难他,急忙推却道:“不用,不用,玉娘子都如数给过了。”待沐云曦将银子收回放好后,他才发现她依旧一身男装,便好奇地问,“咦?你为啥还是这身打扮?你想去做什么?要我同你一起去么?”
沐云曦歪着头想了下,觉得逛青楼和逛街一样,一个人逛挺没意思的,便点了点头,拿着扇子在王尧臣头上敲了一下,调皮地说道:“也好!那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