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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驿站(下)

这一剑势大力沉,火花四溅中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小拇指粗的铁链接口处顿时出现了一个大豁口。静谧的黑夜中这一声响显得十分刺耳,郡兵们居住的房间里马上有了反应,这其中江老大反应最快,听见响声就跳下床,胡乱披上衣衫,抄起腰刀就冲向房门。

黑衣首领见到一剑未能斩断铁链,反而惊动了房间里的人,不禁蹙了蹙眉头,再次举起长剑,对准那个豁口准备再来一剑。

“别管我,快走!”三爷这时已经清醒过来,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脸色大变,急急地叫了一声。

黑衣首领一愣,正要再次斩下的长剑不由得顿了一顿。就在这时,忽然从他身后数十步开外传来嗡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急速而来。

黑衣首领大吃一惊,电光火石间一下子醒悟过来,有人用强弓在近距离突施暗箭!然而此时他已来不及多想,迅速转身一剑对着风声来处重重劈下!

锵!

一道寒光在黑衣首领的利刃前变成两点银芒,擦着黑衣首领身侧飞过。一点远远飞到后面的围墙下面,另一点笃的一声插进了轮彀,箭矢尾部依旧颤抖个不停。

原来这势如闪电般的一箭,竟然被黑衣首领从正中劈成了两半!如此迅捷的反应,如此精准凌厉的剑术,的确可以自傲了,难怪黑衣首领不闪不避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

“咦?”箭矢飞来的方向传来一声低呼,随后那人大声叫好道:“好身手!”

黑衣首领循声看去,见对面房中跃出一人。此人一跃一丈多距离,仅仅三四步就到了近前,直到他在黑衣首领面前站定,被他一脚踹开的房门才“嘭”的一声再次关上。

黑衣首领被来人如此快捷的身形吓了一跳,握住剑柄的双手更加用力,借着火光看向来人。

略显朦胧的灯火下,只见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鼻梁高挺如山脊,剑眉飞扬、目如朗星,只是眼神中有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意思。他身穿一身青黑色的劲装,脚踏一双黑缎皮靴,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如墨黑发也只是用一条黑色布巾简单的扎了起来,不过发髻却显得很整齐,丝毫没有刚从睡梦中骤然醒来的样子。

此时他手中也持着一柄寒光吞吐的宝剑,剑尖斜指着黑衣首领,脸色显得很是冷峻。

此人外貌着实风流俊秀,只是囚车上的黑衣首领却丝毫不敢因其相貌而小觑于他——刚才虽然顺利挡住了那支箭,但是此时手臂依旧发麻,使不出半分力气。能射得出如此强劲箭矢的人,岂是易于之辈?

黑衣首领此刻心里仍在后怕,若是那支箭射来的角度再刁钻一些,只怕自己未必能顺利拦下。而且再一细想,箭矢的方向应该是木枷前的木板才对。若如此,眼前这俊秀男子刚才一箭并非是为了伤人,目的只是为了阻拦自己继续斩断铁链,只是对方没想到自己会不闪不避。

想到此处,黑衣首领不禁对这位初次见面的男子产生了一些好感,不过双手依旧紧握剑柄,压着嗓子警惕地问:“阁下何人?”

俊秀男子冷然道:“这话该某问你才是吧?尔等竟敢在我涿郡地界劫囚车,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爷这时忽然插嘴道:“阁下可是涿郡少将军罗成?”

“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某?”这俊秀男子正是涿郡少将军罗成,如今的涿郡守将、虎贲郎将罗艺之子,此时见囚车里这人知道自己的,微微有些好奇的反问。

这时那些郡兵也都跑出了房门,闹哄哄的向着囚车围了过来,为首一人手持腰刀,快步走到罗成身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小的江德义,参见少将军!”

罗成目光依旧盯着囚车上的黑衣首领,语气很是平淡:“原来是你!起来说话吧。”

“谢少将军!”江德义爬起身来,皱着眉头看了看三爷。

三爷有些歉意的摇了摇头,示意这件事并非自己的意愿。

江德义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不过依旧抬起刀尖,指着囚车上的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心头叹气不已,这些郡兵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对策,万一被人发现就在马厩里放火,然后把受惊的马赶出来扰乱对手,放火的那几名亲信也能抢夺马匹冲出驿站去。一片混乱中,他有绝对信心在不和郡兵们硬碰硬的情况下顺利救出自己的亲人。然而此时一切都落了空,眼前这位涿郡少将军十有八九是武艺高强之辈,仅从那破空而来的强劲一箭看来,说不定自己还不是对手,剩下那六名亲信面对这么多的郡兵也绝对凶多吉少,更别说这位少将军不可能单身出行,身边绝对有精锐护卫。

对了,护卫!那些护卫为何还没出现?黑衣首领想到这猛然一惊,赶紧侧过目光看向马厩的方向。

罗成暗暗颌首,此人武艺高强,心思也很是敏锐,前来劫囚车又显得有情有义,倒算是条好汉子。

黑衣首领心里又急又怒,目光斜瞥着马厩方向,还抱着一丝那六名手下平安无事的希望,可惜随之看到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心头那一丝侥幸——马厩那边走过来一群人,水淋淋的六个人全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黑布,被秦铁带着五六个护卫押了过来。

黑衣首领顿时震惊无比,这六名手下能耐如何他十分清楚,没想到不声不响就被人所擒!这位涿郡少将军的手下竟然有如此本事!震惊之后又暗暗叫苦,人没救出来,手下反而又被抓,这下子如何是好!尽管这位少将军武艺非凡,自己独自逃离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就这样丢下手下逃跑的话,将来如何面对其他的人?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越想越是着急,越着急越想不到法子,他眼中的镇定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按捺不住的焦躁之意。

见到自家首领复杂的目光,这六人纷纷低下头,此前还自持身手了得,不料刚进马厩就被几个披着稻草躲在角落里的大汉所擒,连一声响动都没发出来,如何不让这些平日里自诩高手的家伙们羞愧万分?这才想起来此前首领吩咐他们从后面山墙潜入进来的时候,他们心里的不以为然是何等可笑了,就凭他们这等身手,若是从更容易暴露的正面围墙潜入的话,只怕还没进来就被发觉了。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罗成耳目聪慧异常,能听到很远处的声响,从林间飞鸟被惊吓飞起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只不过是从那人无意中落水引发声响之时才彻底暴露而已。

江德义和手下郡兵们更是诧异无比,愣愣的看着走过来的一群人,等到对方走到近前赶紧闪开道路。

秦铁走过来躬身一礼:“少爷,六个人都抓住了!”

罗成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盯着囚车上那个手持长剑的身影。

黑衣首领暗暗吸了口凉气,虽然知道出现转机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还是抱着拖一会是一会的念头,依旧压低嗓子闷声问道:“罗将军,若是能够高抬贵手的话,我等来日必有厚报!”本来依照他的性子,宁死都不会低三下四的求情,只是如今为了自家三叔和几名手下,也只得忍辱求情。

罗成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然的笑意,右手宝剑向前伸了伸,轻声喝道:“求饶就要有诚意,拿着兵器可不是该有的态度。且先放下兵器说出来历,某才会考虑你的提议!”

黑衣首领眉头一挑就想动手,可形势比人强,这少将军实力高强,身边又有护卫郡兵相助,此时动手绝难取胜。更何况刀剑无眼,动起手来万一伤了三叔性命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好强压怒火问道:“我等与少将军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难道非要鱼死网破不可?”

“那也要看鱼有多大,渔网有多结实!”罗成神色傲然,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就凭你,何谈鱼死网破?”

“欺人太甚!”黑衣首领怒喝一声,一挥手中长剑就想跳下囚车和罗成拼命。

“且慢!”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三爷忽然叫住他,抬头闷声问道:“大哥可好?”

黑衣首领脱口而出:“爹爹很好,就是十分想念三叔。”

罗成对这俩人的身份有些好奇,见到这名粗壮大汉忽然开口说话,微微迈出的左脚又放回了原地,索性看他们还想玩什么花样。适才明知道对方在拖延时间却不说破,也是为了看看对方还有没有别的帮手,以便引出来一网打尽!他根本不担心夜长梦多,因为这里是涿郡,因为他是罗成!

三爷脸上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看了看低着头的那六个人,眼中闪过一缕歉意,忽然向黑衣首领问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记得小时候和三叔时常玩的游戏吗?”

黑衣首领茫然点了点头,着实不知道三叔为何忽然问这个看起来很无聊的问题。

旁边的人也都感到诧异无比,特别是了解三爷为人的江德义,更是微微张大了嘴。

唯有罗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顿时精光暴闪,右手宝剑一抖就扑向囚车。

“速走!”三爷猛然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大喝,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身前的木枷瞬间四分五裂开来。木屑飞扬中三爷手缠铁链脱困而出,一把抓住黑衣首领的双腿向围墙处投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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