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黑夜里的身影
晚上,宿舍里的人围着看鬼片,若玛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声音放得很大,影片中的音乐很诡异,时而寂静无声,时而突然爆发,并伴随着她们不断地尖叫。若玛实在受不了了,她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她打算去图书馆,与其听她们在这里鬼吼鬼叫,不如出去了清净。若玛偏了一下头,屏幕上有个光头女人,手里捏着一把头发,眼珠子被挖空了潺潺地流着血。她立马转过头,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道路两边都是树,路灯正好在树顶上,投下来的光被树叶挡住了,地上落满斑斑驳驳的影子,于是这条路显得很漆黑,如同根本就没有灯光一样。但是树的顶上却无比的明亮,照得每片叶子都油亮亮的。一种极不平衡的光线分布,使得这个世界的一半像是被压缩了。若玛独自走着,脑海里却不住地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脸:两眼无比的空洞,黑色地浑浊的血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她想把这个画面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但是她越是努力,那张脸反而更清晰。
她终于不再做无谓的努力了,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走到交叉路口,由于树挡住了,若玛在转过路口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穿着红色的衣服,上衣长到膝盖处,撑着一把伞,朦朦胧胧的黑暗中,那个背影显得有些飘忽,仿佛她可以透过这个背影看到对面的景物。若玛有些疑惑,现在并没有下雨,为什么她要撑着伞。她抬头看了看天,上面的云层积得很厚,一点星光都没有。她继续往前走,越来越靠近那个人,就越来越觉得紧张。看清了,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等人,若玛经过她的身边,不自觉地朝她看了一眼。她转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那个是女孩吧,应该可以这么说,她有一头长发,刘海斜着,在晚风中轻轻飞动遮住了另一只眼睛。她的眼神没有什么异样,朝若玛盯了两眼就撇过头去了。
若玛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砸在了那把伞上。是雨,对,是雨,这些雨同样也落到了若玛身上,来势汹汹又猝不及防。若玛没带伞,双手挡着,飞快地跑向教学楼。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学楼,雨虽然大而急,但她的衣服倒没有湿,掸了一下,雨珠子就全部掉下来了。但是,若玛却无比地纳闷,那个女生怎么知道会下雨,早早就打好了伞?
图书馆果然比较安静,若玛去了四楼。四楼是报刊借阅室,所有书本不能外借,因此上四楼的人相对来说要比下面几个楼层的要少,而且也不会有管理员推着小车来整理书籍。若玛在靠着窗户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女生,她头也没抬一下只管自己看书。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外面尽是一片雨落的声音。她翻开了书本,这次可以静下心来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若玛看完了一本书,回过神来仔细听了听才发现的。她感觉刚才的雨声在她的耳朵里留下了回音,因此分辨不出雨是否还在下。
夜变得无比寂静,图书馆里只有翻书声和写字声,每个人都低着头认真地干着自己的事。若玛觉得眼皮有些沉了,她好像在不断降低脑袋的高度。对面的人的模样正在变模糊,最后几个书架的顶上没有开灯,有些暗,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睡在父母身边,电视机开着屏幕不断地闪动,时暗时明,若玛就在被子里慢慢地睡着……
玻璃窗里划进一道霹雳。若玛一下子惊醒了。她盯着窗户,玻璃完好无损。一阵猫叫声顿时响了起来,在底下的草坪游来荡去,听起来十分地阴森。
这声音持续不断,跟上次在走廊里听到的一模一样。若玛按耐不住了,草坪上似乎有一大群的野猫在互相撕咬,那种感觉只有在屠杀狗的时候才会有。她踱到窗前,小心地朝下面望去。
草坪上的几盏灯亮着,并没有什么猫在走动。她索性打开窗,探出头。叫声突然停止了。
也许是躲起来了。但若玛没有看到——图书楼外墙上印着一个偌大的猫影子。
她关起窗,在转身的一刹那,猫又叫了。
后背凉凉的,似有阴风阵阵。若玛在对面女生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你有听到猫叫声吗?”
“没有,怎么了?”
“哦,没事”,若玛的心头震了一下,“我的手机铃声被舍友调成猫叫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电话打来。”
若玛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想起了以前,夜行的人要是听到猫叫春就会向它们砸东西来驱散它们。
桌子上正好有半瓶水,若玛抓着它,开了窗直接扔下去。
瓶子落在草坪上,往上弹了一下。
猫叫声没有了。
若玛同样没有看到,墙上的猫影子慢慢地移动,直到消失在小山坡上的树林里。
大学是个异类的地方,这种异类是相对于过去或未来的生活而言。若玛从图书馆出来已经十点半了,她觉得有点饿,便决定去食堂买些东西。道路两边的树木像一丛的影子,树顶上是黑魆魆的夜空,云层深浅不一。夜风在树枝头上吹过,像隐形的衣袂一拂而过。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球,没听见什么人声,只有球不断撞击篮筐和从地面反弹的声音。在大学里,晚上到了十一点钟还是可以看到有人在路上行走的,所有的宿舍楼灯火通明,只有过了半夜,这些灯才会逐渐逐渐地暗下去。
食堂里还算热闹,不少的人围坐在一起,或者吃夜宵,或者谈话。水果摊到了这个时间还有人在,小卖部和面店也都还在营业。若玛买了几个面包,就离开了。
刚才,好像有一个人在盯着她,但她一回头,那双眼睛就消失了。
回宿舍的路上,若玛只碰见了几个人,但她都不认识,两个两个地走着,可能是出去约会的情侣。若玛的宿舍在这座学校的最后面,围墙外是居民房,居民房后面就是山了。原本这里是学校的林园,种着大片的树木,被开掉一块地后还剩下一半的林地,这一半的林地就在宿舍楼旁边,中间隔着一条宽大的水泥路,还是一段上坡路。
若玛就走在这条上坡路上,两栋宿舍楼看起来还挺热闹的,不时有交谈的话语声传过来。路的一侧有一座配电房,房子顶上垂着树枝。对面有人高谈阔论地走来,若玛不自觉地把头扭开了。
配电房的墙边,树的下面,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她大概四十多岁了,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和一条粗布裤子,略略低着头,头发掩住了前额。从她脚边走出来一条狗,狗的体型较为庞大,身上毛发稀疏,狗脸有些长,竖着两只耳朵,两只眼睛像是两个白斑。
这么晚了,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快到楼下了,由于后面一栋楼的地势要高出前面一栋楼很多,因此为了使它们在同一高度上,第一栋楼的最下面一层做成了全开放的车库,没有门。若玛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站在车库角落里,像是抱在一起。
到了楼下,她正要从车库那边的楼梯上去,一个女生迎面走来,脸色煞白,她身后跟着一个男生,同样也是一脸惊恐。好像就是那两个人,因为现在车库里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