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城赈灾一事,子璃你怎么看?”太史慈策马靠近刘瑾的马车,偏头过去问道。
此次出行,军士浩浩荡荡两万余人,除了刘瑾劝服的驻扎城外张英两万士卒和八千雪云骑外,还有太史慈的亲卫若干。一行人走在路上,黑甲闪闪扬起黄沙漫漫,浩浩荡荡来往路人皆尽躲闪。
刘瑾掀开车帘,看着两侧浩浩荡荡的大军皱起了眉头,没回答太史慈的问话:“这么大张旗鼓的出行是谁吩咐的?”
“是张英!”那边突然探出来徐芝笑嘻嘻的脑袋,“张将军向刺史大人进言说了,子璃公子新得军队必要立威,因此军队行走必须整肃!必须威猛!绝对不能堕了一丝一毫主子您的威风!”
“承他吉言。”刘瑾淡淡道,“然后世人皆知我刘瑾率万军前赴横江历阳务必将两处贪官污吏收缴归案,还未入城就遭遇伏击顽抗,众人无不愤然唾骂以死相逼,最终子璃公子或在暗杀中死掉,或在民乱中死掉,运气最好留得一条性命如丧家之犬奔回曲阿被刺史大人降罪责罚,不死也被拨除官职贬为庶民。”
她眉飞色舞,言语中带了些浅浅笑意,“如此张将军杀子之仇得报,岂不快哉?”
太史慈有些惊异的看了刘瑾一眼。这少年一直以温婉之举行雷霆之风,长袖善舞不过月余便将曲阿收服的天翻地覆。先前他也不信,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何能精干如此?
今日一见,她不过三言两语便道尽张英言语间歹毒用心,思绪之清晰论断之准确,方让人觉得前些日子世人所言不虚。
“传令!”刘瑾挥手叫来一边令官,“我与太史将军这支队伍挑三百精兵护送即可。余下之人分为三队,一队拥车马带幡旗大张旗鼓的走,一队运辎重擎粮草押运货物,还有一队日行千里飞速奔赴横江历阳,之后驻扎城外不可妄动。”
“十日之后三队于历阳城外会和,不得有误!”
“主子,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太危险了?”徐芝面带担心问道:“区区三百人,万一出了事谁担得起?”
“无事。”刘瑾沉吟,“两处官员虽然跋扈,但此去曲阿甚远,料想他们没那个势力和胆量沿路截杀于我。再加上我中途分兵不知所处,他们就算要找,难度也大大增加。”
“可是——”徐芝还要说,却被刘瑾一挥手打断:“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你跟着拿幡旗的一队走。既然要迷惑他人大张旗鼓的行军,里面怎能少了你这个我的亲信?”
徐芝犹豫半晌终于住了口,悻悻退下。那边不多时分兵已经完毕,三路人马按照刘瑾吩咐往三条道路开去,留下三百人会同刘瑾太史慈一同慢悠悠向目的地行进。
刘瑾已经换乘白马,正是她那匹踏月。笑吟吟挽绳策马于太史慈身侧环顾四方:“此去历阳风光甚好,太史兄,我看你我不必着急赶路,就是趁着这春光赏玩一番沿路城池,也是一番乐事。”
太史慈微微皱眉,浓黑眉毛展成“一”字形,如剑。看向刘瑾,声音中带了冰霜的冷淡:“子璃公子,我知你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可你这番不与人商量就分兵散将,不觉得该给出什么解释?”
刘瑾也不恼,直直看向前方,脸上一抹笑意闲闲散散:“太史兄既然这么问,想来心中已有了看法?”
“正是。”太史慈盯住身侧刘瑾,“方才公子所言,张英用心险恶我已尽知。可这样将大队人马遣散只留数百人,公子不觉太过冒险?”
刘瑾扭头,微微一笑淡然洒脱:“太史兄应当耳闻,以往使臣出行都是什么礼仪?”
“自然是高车驷马幡旗罗盖,”太史慈一怔,“你的意思是……”
“横江历阳中人认识你我二人的没有几个,”刘瑾道,“按照他们对以往官吏的猜测,应当会将注意力放在第一队人上;或者会想到赈灾一事辎重粮草要亲自押送,去关注第二队;要不然就是认为我们会雷厉风行拼命赶往两城,在途中截杀第三队。而这一行不过几百的军队,”
刘瑾笑笑,懒懒看向前方:“别说人数太少不会有人注意,就算注意了我走哪条路依旧是临时起意。沿途一路查访过去,他们摸不着头脑,你我还能找到些与这件事相关的蛛丝马迹,岂不妙哉?”
太史慈静静听完,脸色慢慢变得缓和恭敬,沉默半晌微微颌首,声音低沉如钢:“受教。”
“不敢。”刘瑾笑意一收肃然道,“太史兄征战沙场男儿血性,才是真英雄。”
“男儿血性,真英雄?”仿佛突然被说中了心事,太史慈眼里露出一丝孤凉讥讽之色,却又紧紧抿起了唇,不再说话。
刘瑾见状也归于沉默。不受重用才华被压一直是所有抱负远大之人内心的伤痛,他不想说,她又何苦提及?
缓缓握着缰姗姗踏踏,夕阳西下勾勒出马上两人或挺拔或瘦削的剪影,暗暗金光漫铺在路的尽头,一点一点,直到人影末入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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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后悔了!
他后悔没有跟着另外三支队伍走却留下来和刘瑾做伴。却不知那厮美其名曰考察风土人情,实则丝毫不考虑路程快慢,逢山必赏、逢水必游、逢特色小吃美味佳肴必欣然入座点上一兜,整一副不务正业纨绔子弟的浪荡派头。看的他想发作而不能想劝说却遭拒,一边忧心如焚担心赶不到期限一边毫无办法恨不得把这拖沓的公子一棍子打晕拖到历阳。
刘瑾却对身边将领的一身怨气浑然不觉,依旧潇洒流连山光水色之中,将风流公子的派头做了个十足。却在第三天晚上住客栈时趁人不注意轻轻将太史慈一拉。
“今晚你我一同改小路走,不要带人。”她压低声音道。
太史慈诧异的看她一眼,很不理解为什么醉心山水的子璃公子突然改了作风:“干什么?”
“身边人中恐怕有奸细。”刘瑾淡淡环顾四周一圈,“前几晚军中有信鸽飞出,我打落一只截获密信,上面写着行军路线。”
有些警惕的扫视一番那群正在扎营的士卒,刘瑾声音更低:“所以我才故作悠闲迷惑于人。眼下身边人已不可信,更不知还有多少信鸽已经传出。横江历阳赈灾贪污一事怕是牵连甚广,指不定那群人会铤而走险在半路动手。现在恐怕只有抽身走脱早日回合大军才能躲过一劫。”
太史慈皱眉。看刘瑾这番神色,三百士卒确实不能再用,不但会走漏消息,到时刺客一来恐怕还会临阵倒戈。可仅仅两个人出行,是不是太过冒险?
“没得选择。”刘瑾似是看透了太史慈心思,撇嘴道,“留下来和那群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士兵一起,只有泄露行迹然后等死一条路。”
“人生在世,有的险总是要冒一冒。”她站起身瞥一眼太史慈,“眼下情形我已经说清,今夜随不随我走,太史兄自己考虑。”说完抬脚就往营帐走去。
走出两步却被身后将领叫住,面沉如钢,眉色深深看向她,他道:“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