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宴会散去。文士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那个被议论了一晚的白衣少年也随着众人一脸天真的站起,提步往门外走去。
看她这副无辜无邪的表情,有心怀疑的人也都叹气调开头去。
这傻孩子,祸不远矣了……
因此没人注意,在经过陈横时,刘瑾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似乎就要跌倒。
随即低低在陈横耳边说了一句话后,又施施然翩然离去。
陈横面色突地一变,惊愕的看向那个白衣飘飘的背影,那沉稳淡定的语气还萦绕在耳边。
“今日暗月楼和你联合共同害我,但你知道了这一楼的内幕,他们为保守住秘密,你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不由得,陈横从头到脚打了个深深的寒战……
----
第二日,“刺史府阴魂不散张成闹鬼怪,八千名冷血忠心死士对刘瑾”的新闻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曲阿城,大街小巷酒楼饭店,说书人拍着板子唾沫横飞,直直让众人听闻了一出恶鬼伤人义士悲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公冤事,听得周围义愤填膺热泪盈眶的人们拍案而起心潮沸腾,直骂老天不公,害人者死了还出来索命,也更骂刺史大人瞎了眼睛,竟然为小鬼所迫,生生要害死那义气薄天的少年有司。
“众位不知,那刘繇刚接过绢帛,突地一愣,转眼间面色惨白双唇抖动,为何?却是心中有鬼……”
酒肆里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娓娓道来,周围人瞪大了眼睛,或惊呼或嗤笑,一时间热闹纷纷各种声音涌成一片。
楼上,广袖华袍的男子懒懒坐着倚在栏杆旁,似有似无地瞟着楼下一片混乱。衣襟半开,眯眸悠懒。
身边黑衣人犹豫半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你想问,这引得所有人同情刘瑾憎恶张英的流言是谁放出来的?”男子依旧慵懒的看向楼下,声音却悠悠传来。
黑衣人赶忙低头——谁都知道这位主子看似平和沉静却喜怒无常,和他说话时一定要万分小心,言多必失。
身后没有回答,那人也无所谓,只是唇角间,缓缓勾起一丝神秘的笑。
“藏拙,流言……有点意思啊……”
----
几日里,流言纷纷扬扬传遍曲阿,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议论的话题全部变成了“刺史府张英鬼魂与少年有司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群情激动喊声沸腾,愤然起身前去那八千死士训练地附近围观大骂压迫威胁的愤青们不在少数。八千死士操练有人骂,吃饭有人笑,就连上厕所也有人跟着。气得他们六神不宁七窍冒烟,可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却动也动不得,生怕一个不小心激起了民愤。只能听着人家挺着胸脯对自己大喊:“你打啊,有种你杀了老子啊!老子死了,你就能没啥顾忌的杀那少年义士了!”
打也打不了,杀也杀不得,八千死士那个憋屈,只见几天下来,人人面黄菜色头痛脑热不少患上了幻听症,直接引发城里清热醒脑聪耳明目的相关药品价格直直涨了好几倍。府内幕僚纷纷为稳定群众情绪维护公众秩序调配市场价格忙的团团乱转,又直接引发了另一批人力竭病倒,药价开始第二轮大涨。
也有人向着群众大吼你们这是中了有心人的奸计了!分明是那个刘瑾见情况不好故意放出流言来向死士施压,大家不要入了她的套!
话音未落,一片唾沫“呸!”的飞来。
“你个瞎了眼的,居然污蔑子璃公子造谣。你听听那晚她那不明就里的表现,连什么事都不知道还会造谣?”
“张成死有余辜还敢出来闹事!他刘繇怕,我们可不怕!”
“滚,贪生怕死为刘繇办事的王八蛋。滚得远远地!”
……
城内一片混乱,而此时愤怒群众口中的那位“少年义士”,正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捏着木炭在竹简流程图上潇洒的划来划去。
坐在门槛上的徐芝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看向优哉游哉的主子。不知道她在写些什么,却听得低低碎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学我拿鬼神唬人,我让你看看学我的下场!”
“杀光你的刺客,烧了你的楼!”
“这次给你留点面子,下次一定让你成为全民公敌!”
……
一番涂涂画画低低碎骂完毕,刘瑾手一扬,竹简制流程图翻了个弧度飞到徐芝手里。
“第一步造谣生事已经完成,下面实施第二步!”
“是。”徐芝摇了摇手中的流程图,嘿嘿阴险一笑。
----
凌晨时分,张府门外,嗖的从墙头直直射入射入一根利箭,唰的一声透过纸窗进入房中。
“啊——”尖声惊叫撕破了夜晚的宁静,仆人侍卫们急急搡搡衣冠不整的推开房门,却看到床上的大夫人正四仰八叉的躺着,瞪大眼睛作吓傻呆滞状。
床头上,稳稳插着一根利箭,寒光森森的箭头,离女子的鼻尖不到三毫米。
一脸好梦被扰气愤的张英急忙赶来,看到这一场景不觉一愣,随即淌下一滴冷汗。
今晚他本来是要睡在大夫人房中的,只因夜半时分这阵子城中谣言整的自己心烦意乱,这才起身换了地方。
张英涌起一丝后怕,要是自己在房中,这根箭再射准一点,这时候恐怕已经……
这时,他突然发现那根箭的尾部,精致而五彩缤纷的尾翎后方,飘飘然系着一卷洁白的丝帛,在流动的空气里晃晃悠悠。
伸手扯下,却是一封信。
张英冷冷恨恨的展开——这也算信?先把人杀了,再让死人把信看完?
丝帛上蝇头小隶,工工整整娓娓道来。
“敬启张将军:
八千死士,此刻蒙将军之子所赐,正受城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夜不安寝,食不知味,恍恍惚惚心惊肉跳。时有危言刀逼之恶语,更兼剑光暗箭之逼迫。余一介士民,深为将士之处境惶恐担忧,在此拜请将军,暂且收手,幸勿为难。若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越往下看,张将军原本粗犷的面目就更加狰狞一分,直到最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猛力将丝帛一揉狠狠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