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宁朵儿所说的一样,他太困倦了。
之前她留下的那些话一句句都在他的大脑中重复,包扎好的伤口也不时传来刺痛感,所有的一切都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这一夜,他在实在不能抗拒的困倦面前低了头。
自幼生长在那样条件优异的环境下,就算曾经叛逆的时候也结交过那种与自己完全不同国界的朋友,但是宁朵儿所说的那个黑暗的世界,他当真能够涉步进去吗?
感觉就是在自己的思想中犹豫着,直到一个触感惊醒了他。
陌悕小心地踏进自己也不陌生的房间,多少个夜晚,她偷偷在这处理伤口,因为姐把所有的药品都放在这,以知晓她到底哪次受了伤。但是此刻,这个房间变得陌生,尤其是窄窄的手术床上这个男人。
他和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她到现在也搞不懂姐为什么会要求自己去那间莫名其妙的店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她挡了一枪。
那一枪,也许是射偏了才会仅仅在他肩上留下小小痕迹,可是如果打在刚好虚弱到不行的自己身上,也许她只能像在梦里一样安然接受,接受下一秒就可能死亡的命运。
虽然这么想不厚道,可是还好他替她挡了一枪。
经过刚刚的梦,她确定许久之前那个梦就是预言梦,总有一天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不能坚持到那一天,独独留她一个人去面对的话,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明明是她把姐这个完全无关的人牵扯进来的,却只因为自己对她的执着而将她置于死地。
如果有一天,那个人也和现在躺在床上的他一样,面无血色。她还能怎么办?
直到一只手覆上她的手,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想得太入神,她竟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脸上,甚至惊醒了他。陌悕猝不及防,忙把手抽回,但是暂时的温暖还是留在她的手上。
“我……”陌悕想开口,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语。
“你醒了。”夜昊宸露齿一笑,慢慢从床上坐起,不小心扯到伤口,同时还得左右晃荡一下脑子,在这样的设施上,他竟然睡着了……
看见伴随他笑容之后僵掉的表情,陌悕有些在意,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抬起左手,压了压脖子的同时盯着被绷带包着的右肩,抬头看了看她,“至少比昨天晚上好多了。你也是,比昨天气色好多了。”
“昨天为什么要跟着我?”陌悕问。
“额,”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客气就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他一时还真不好说些什么。
“我还是想不通,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陌悕直视他,问出心里最大的困惑。
夜昊宸也直盯着她,慢慢开口。
“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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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氛围有些奇怪,除了陌悕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
夜昊宸看了看自己比较熟悉的宁朵儿和韩逸轩,再看了看淡定地独自喝粥的陌悕,最后才扫过自己不太熟悉的韩旻启和一边一直低垂着头的女人。
“怎么,不合胃口?”宁朵儿看出他的好奇,但是无法也不愿解释这样的原因,只是客套地把几样小菜推到他面前。毕竟家里是有两个病号的,所以今天她只是简单地准备了些清淡的小菜,也熬了些粥,方便了某个右手不灵活的重病号。
“没有,很好吃。”他笑笑,用不方便的左手拿着专门为他准备的叉子,夹了些菜放进碗里,才用调羹拌着清粥吃下。
“我吃吃饱了。”陌悕放下筷子,慢慢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去,她的脚步也没停,只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哥哥和韩叔叔等下来下书房好吗!”
“哦!”看着她的背影,两人先后应声。
“小陌!”宁朵儿开口,但是她也没回身,只是淡淡说了句,“姐,你留在这里帮夜昊宸上个药吧!”
“奥。”有些泄气地应声,她没办法,知道这事她真的得做,所以她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向二楼走过去。
夜昊宸静静将父子两交换的眼神记在心里,同时也没忽略直到踏步的声音消失才一脸复杂地盯着转角的女人。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就是那个传闻中“凤鸣”家强势的女主人,但是没想到这三年自己不在国内这个当初极富盛名的女人也变成居家的贤妻良母,只是……这些人到底和陌悕有什么关系?
“别想太多,”宁朵儿轻轻拍了他的左肩,再次坐下,“我想你需要独处然后好好考虑,所以等下他们谈好就让逸轩送你回去吧!”
“我……”
“没事,这关乎你自己的人生,我也希望你慎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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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两声,身后的门被推开。,陌悕站在窗前,也没有回头,只是开口说,“现在似乎不是个开诚布公的好时机。”
“什么意思?”韩逸轩困惑,韩旻启也一样。
“我知道叔叔把她带过来的意思,可是经过昨天晚上,我发现事情绝对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刚刚在房间,姐已经把昨天元钊说的话都告诉我了。
如果将事情的始末联系起来,我们其实不难发现。玥潆背后的那个人,对当初韩逸煦这个人的事了如指掌,对樱愫毒这种东西也非常清楚,他一定是知道那个毒发十天之后还会再次发作的规律才会让玥潆带人埋伏在那。这样,疑点就出现了。
第一,为什么他会对这样的事情知道地这样清楚,第二,元钊又是怎么知道的,第三,为什么是现在。”
“你的意思……”韩旻启瞪大眼,不确定他想的事情和她想的是不是一样。
“我们都知道,元钊是老盟主夜影的孩子,樱愫毒也是夜影研发的,从始至终他都有机会把叔叔你引入误区。所以,很有可能是夜影他为了某个目的做了这一切,然后诈死,直到现在还在耍着我们玩。”
“可是……”
“这是最大的可能了,只是元钊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陌悕自言自语。
“我觉得有一个可能,”韩逸轩慢慢开口,“元钊作为夜影的孩子,他一定知道自己老爹的一切算计,但是他并不赞同,所以一直在反抗自己父亲,只是能力不足……”
“嗯,”陌悕听着觉得有可能,慢慢说,“我是知道的,元钊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所以那个人才会在这样的时间又重新开始算计,可能就是因为元钊的反抗吧!”
“可是……”韩旻启难以置信,那是自己除了苏俊宇以外最好的朋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推断,但是现在看来只有可能是这样了。”陌悕慢慢说,然后摇摇头,忽略心头忽然涌上的怪异感,同时压下此刻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的玥潆的脸,叹了口气,继续下一个论题,“叔叔,其实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是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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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凤夕瘫在床上,从早上从宁家回来就是这样。
韩旻启那天回家后一语不发,她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把酒杯中的红酒慢慢举到灯光下。她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就十分惧怕这样的颜色,所以移开了目光,直到一股大力抬起她的下颚。
“你说,一切都不是你做的?”韩旻启盯着她的眼睛带着几分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执着。
“不是。”她也没有移开目光,不惧地开口。
两人对视,都没有离开分毫。
“那么,希望你见着嫣儿的时候也能这样理直气壮。”下巴被大力推开,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粗暴,但是却被他的话惊到。
“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留下一句话,他上了二楼,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就这样,昨天跟着他到了宁家,虽然早有儿子不会待见自己的准备,却还是被那样的态度感到伤心,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个多年不见的女孩回家。
只是有了各种想象,却没想到那样虚弱的人儿、那样冷漠的人会是原本的那个孩子。
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些年,她心里不是没有悔过。尤其在儿子离家,丈夫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之后,她慢慢放下她一直以为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工作,回到家里为那个人打理一切她原本最不屑一顾的事情。只是,那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早就在时光中消耗掉。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这样的感受她从来没感觉陌生过,幼时的自己为了争一口气给父亲看看,执着了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一切在别人眼前只是一场笑料。那次被打之后,对父亲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绝望,她也失去了原本的天真。自此之后才明白,在那样的家庭里,如果不想被算计,就只有主动去算计别人。
然后这时候,她认识了“暗夜”的夜影,在启的主导下,就算他对她充满反感,但还是不得不一次次听从她的计划,帮她做了很多事。却不想,自己就这样一步步陷下去了。
明明自己那么信任这个人,他却一次次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果然从一开始就很讨厌她吗?
“在想什么?”床的一边塌陷,一股重力引得她转头。
“忙完了?”
“对,小陌拜托我一些事。”
黎凤夕没应声,这样的氛围,她从来就没有感觉到。
“在想什么?”韩旻启再次问。
“我在想,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像这样过,平静祥和。”
“是吗?”韩旻启一阵苦笑,“以前是我追着你,而你一直都是那种随时都处于备战状态的刺猬。后来,又因为俊宇,你一直敌视我,再者我也误会了你,所以我们认识的这近50年里,的确没有过这样的时光。”
“启,”一阵酸意泛上眼眶,但之后她又反应过来,“你说……”
“对,”韩旻启肯定她的问题,“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你是被夜影算计了。是我对你的信任不够,是我的错……”
“……”黎凤夕愣愣地看着那久违的温柔,忽然就坐起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能……你……是我的错,我不要每次都是你让步,明明每次都是我的错,明明……明明我做错了这么多事……”
韩旻启有些苦笑着揽着怀里哭得越来越大声的人,谁对谁错谁又能判断呢?其实他们都错了,只是他们都习惯了每次低头的都是他,一旦他负气离开,这个高傲的女人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委屈地原地停留。
只是,这次,还好他们彼此都向对方迈出了一步,否者,那些过去,他真的会以为没有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