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循环播放。
我完全能想像出方享见到袁寿齐的情景。
她如沐春风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她声音里带着轻松的喜悦,“我们不用等到八十岁,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不会再分开,一直到生生世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声音抑郁。
“现在告诉你迟吗?你怎么了?”
许久的静寂。
“芳香,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总是错过。”
“为什么?你爱上别人了?”她还是很冷静。
“当初是你坚持回来,你说要给你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想孩子长大后让人在背后说一丁点的闲话,不想让她面临两个父母两个家庭,一开始就在一个不完美的环境中出生,为了你的责任,你可以放弃我们的爱情,你还说,只要我们各自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彼此心里挂念着就够了,就算在一起,也不是现在,要等到我们不亏欠任何人的时候,再来成全我们的爱情。我听你的,我说服自己开始新的生活,你却又变卦。”
“你所说的新生活与我再无关系是吗?”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你可以等我九年,一想到那些,我就心如刀割,其实,我最亏欠的人是你。”
“芳香,我不觉得你亏欠我,那些年,我过得很平静,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为你做的所有的事也都是已养成的习惯。”
“我相信,你只爱我一个人,所以,你的新生活里怎么能没有我?”
“爱一是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那时,你不能为了自己抛弃莫若明,也不愿接受我能给你和孩子的新生活,现在你也应该理解我的处境,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抛弃一个无辜的女人。”
“她是谁?”
“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我不能伤害她。”
“我不相信,根本没有这个人,你记恨我没有回头,一直记恨,所以你要报复我是吗?”
“你不了解我吗?”他叹息。
“我们去日照,那有我们的家,我可以教琴,你在那里继续事业也不是难事,别墅那么大,只要父母们愿意,我们可以把他们都接过去。傍晚我们去海边散步,坐在大堤上看月亮和云彩,晚上泡一壶太平猴魁,躺在摇椅上听着海浪声入睡,我要学习烹饪鲍鱼给你吃,我们生一双儿女,男孩长得像你,女孩长得像我,你说过的,没有我的陪伴,拥有再多都是枉然,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不能想像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我排除万难,现在我们面前已没有任何阻碍,我也改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任性,可是,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录音笔里传来方享抽噎的声音。
“老天在耍我吗?为什么会这样?该怎么办?”他动摇了。
“我们离不开彼此是不是?那么多年,我们谁也没有把对方忘掉,而是每天都挂念着,为什么受了这么多苦,我们还要自找苦吃?像我,只要狠一狠心,一切都会变得豁然开朗,事情有时候并不像想像的那么难,比如莫若明,我以前以为离开我,他就不能够活,他自己也常那样说,可是离婚了,他还不是好好的?”
“芳香,我心里很乱,给我时间考虑。”他六神无主。
“好,我想知道,你跟那个女人到什么程度了?”
“给我时间自己解决。”他顾左右而言他。
“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不要逼我。”
“一个星期够吗?”她急不可耐。
“我试试看。”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她,他已完全中了她的毒。
我功败垂成,袁寿齐会来找我,请求离婚,然后他们就可以比翼双飞,琴瑟和鸣,我又沦为一出谈资笑柄。
第二日,我买了去昆山的火车票,我给袁寿齐打电话,电话里我欢快地对他说,“我要去南京开一个紧急的洽谈会,一个星期后回来,等我哈!”
那端缄默不语,半晌,他才说,“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一个星期后我回来,医生说我怀的孩子已确定没有胎心,不能要,引产吧,我按照想好的计划,找熟人拿了流产的药,辗碎之后装进感冒胶囊中。
那个冰冷的夜晚,我脱光了衣服在阳台站着,十一月的天气已是寒气逼人,我身体里透心的寒冷,我颤抖着,含泪祷告,没多久,就感到头晕目眩,嗓子干燥疼痛,越来越难受,呕吐频频。
我给袁寿齐打电话,他匆匆忙忙地赶来照顾我,我想,看看是方享的耐心长还是我的忍耐久。
袁寿齐说,带你去医院打水吧,我摇摇头,只是感冒,睡一觉就好了。他给我倒来水,那吃点药,有感冒药吗?我说不知道,我不想吃药,他生气,那怎么行。
我看着他去药箱里找药,一盒一盒地仔细看着说明和日期,我只留了一瓶感冒药,是我动过手脚的。
然后他拿着它劝我服下,我像个孩子似的撒娇,不要吃,在他的好言哄劝下,故做勉为其难地服下。
夜晚,我就腹痛不已,我让他给我做医生的朋友打电话,送去医院没多久,孩子就掉了。
我想,如果腹中的胎儿是好的,或许还有转机,但是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想出如此苦肉计,是因为我深知,我能利用的就是袁寿齐的善良厚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是唯一的办法。
我以泪洗面,不停地责怪自己麻木迟钝,在袁寿齐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心疼。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怎么不知道就怀上了呢?早知不吃感冒药,听你的话来医院看就好了。”我泣不成声。
“是我的错,不带你看医生,还硬让你吃药,微儿,你哭得我好难受,把身子调养好才是,以后还会有机会要孩子的。”
我依偎在他的怀中,“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呢?幸好有你,有了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以后,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给你,好不好?”
“别想这么远了,乖乖的,我会陪你。”
“如果你离开我,我就去死。”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不是都已经结婚了?”
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方享,任你多妖媚蛊惑,我也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要捍卫我的幸福。
无波无澜地做完月子,我的身体慢慢康复,袁寿齐一直尽责尽力地体贴照顾。
方享像失踪了一样,我不放心,还是打了她的电话。
“微儿,我在日照了。”
果真阴魂不散。
“你去那做什么?”
“我在等他。”
“他要去找你吗?”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他能等我九年,为什么我不能等他九年呢?”
“别傻了,如果他真想和你在一起,也不会让你等下去,说不定,他已另结新欢。”
“不会的,他只是暂时解不开心结,他只爱我。”她平静地说。
掛断电话,我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