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接到母亲的电话的时候,是在刚结束一场急救手术的深夜里。
母亲的声音几乎被急诊室外那些家属压抑不住的喜悦欢呼声所遮盖,“萌萌进了你们医院,你不是在那工作吗?多照料她,她一个女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母亲口中常挂念的萌萌是是她朋友的唯一女儿何萌,前几年父母不幸遭遇车祸死亡。
许清感觉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住院,挺可怜的,就答应了下来。
挂了母亲的电话,他转身,打算立刻回休息室换掉白大褂回家,但是还是有不识相的人伸手拦下他。
“许医生,太谢谢你了,救了我儿子的命。你一定收下这笔谢礼。”中年男子将手中的红包向他的口袋里塞,许清碰到过好几次这样的场面,到底是知道如何的应对,直接灵活地闪开他的手。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拒绝,中年男子有些惊讶。
许清身影停在离中年男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面色不变,却是显出几分倨傲出来,“不用了,这是为医者应该做的。如果黄先生真的那么想感谢我的话,或许应该多照顾一下孩子,以此来减轻一下急症室的压力。”
中年男子听了他的话,脸色有些尴尬,“许医生说的是,我会的。”
许清轻弯起嘴角,又立刻面无表情的放下,“那就好。小龙有事可以联系我,当然,我希望最好能够不要联系我。急诊室的业务还是很忙的。”
中年男子是典型的以事业为重的男人,单身离异。孩子是保姆带着,又天性活跃,已经多次被送进医院。这次更是惊险,在保姆以为他还在午睡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如今脑袋上缝了十几针,身上也收了点皮外伤。
许清回到家时,立刻松了口气,最近急诊室的压力很大,就算是他,也有些受不了。所以最近大多数单身医生都直接住在医院的休息室里,在医院洗个澡。许清却忍受不了,他本来就有不小的洁癖,选了医生这个职业之后,更是有增无减。匆匆洗了个澡,立刻关灯睡觉。
…
第二天又是长时间的手术,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许清从手术室里出来都有点恍惚。
急症室工作量向来很大,薪水和其他科门比却是高不了多少。导致如今急诊科医生不多,而许清的医术向来是医院最好最精准的,纵使他的脾气不太好,但是点名要求请他做手术的人依旧是多的咂舌。再加上这个月又是雨季天气,车祸事故,发热症状的人数也是急剧上升。许清更是忙的连出口损人都不愿损了,嫌费力气。
“许清,你现在就回去吗?”赵城走了进来,他是个这个医院的外科医生,也是许清大学里的同寝室好友。
“当然,后面已经没有我的手术了。”
赵城仍然嬉皮笑脸,试图搭上他的肩膀,但是很快被他给躲开,他虽然已经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地吐槽,“我们好歹是同窗四年,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嘛!你这样弄的我很尴尬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已经丢掉了人类基本该有的情感,包括羞耻心什么的…”从许清的嘴里出来的话向来不是什么好话。
赵城如今已经免疫,他冲许清做了一个娇羞的表情,兰花指一指,“怎么这样跟人家说话,人家会害羞的。”
许清被逗乐,因过于疲倦而懒得做出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这副样子,信不信我给你拍下来,放给你未来的女朋友看。”
赵城立即放下手指,有些着急,“别啊!不带这样坑五年同窗室友的。”医学院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五年才能毕业。赵城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意图,“对了,说正事,等下我有个即将解决我多年单身问题的约会,你帮我查个勤呗!”
还没等许清说话,赵城急忙说,“不准拒绝,我又不像你那样,能够时不时地有新来不知你真性格的又受你外貌所蒙骗的护士妹妹来告白,这再不抽时间约个会,只能孤独终老了。”
老实说许清也是眉目清俊的一个帅哥,不说话时也是衣冠楚楚,人畜无害。当然只是不说话。大多数他说话都太过伤人无情,不留余地。
“未免你被甩了还把借口推在我头上,我就勉为其难了。”接过他手中查勤要用的东西,这是答应了。
“去你的。”
…
许清站在病房外翻着手上的这一页何萌的病单的时候,才想起母亲让他帮忙照料一下这个姑娘。
仔细地看了看手上的资料,何萌做的是个急性肠胃炎的小手术,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估计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敲了敲门才进去,何萌正穿着病服怔怔看着窗外的情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些病人家属正带着病人在阳光区域散步。在心头叹了口气,她现在应该是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吧!蓬松的短发和过大的病服使她看起来特别娇小,和同病房家属围绕在床的热闹相比,更是显得有些可怜。问了几句例常查勤的问题,他低下头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几排字,边漫不经心地问,“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前几年过年,他的母亲怕她刚失去父母,一个人在家孤独害怕,将她带到他们家一起过年,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姑娘长得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每次让他妈看到都是一阵的心疼加怜惜。
许清试图说起以前的事,从而更好地拉近彼此的距离。不过转头又是一想貌似以前的记忆不太好?
何萌这时才回头注意到他,将他打量了一番,这才有了些熟悉感,“是你,你就是程姨家那个洁癖狂儿子。”印象太深刻了,前几年父母刚出事的时候。许阿姨许是怕她太过伤心了,带她到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侯许清还没有毕业,医学院放假的时候回家住过几天。他在家的那几天,何萌感觉跟住在医院里一样,他经过之处都是消毒水味。在这期间两人还因为生活上的习惯闹过不愉快。
许清突然觉得前面认为她可怜完全是一种错觉,这时他的嘴唇微扯,眼角轻轻上挑,显得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更是凉薄几分,“我认为爱干净是将人与某种动物分开的区别,而我只是将这个区别拉的更大一点。”
“是吗?”
许清似笑非笑,“当然,不然你以为这是什么?”
“我还以为像你这么严重的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何萌毫不留情地反驳。
想起前几年的惨败经历就是一阵暗恨,当初自己年纪还小,资历尚浅,比不上许清这样成了精的老毒舌。因为一不小心溜进了他的房间领域,被他盯上。之后他不顾她刚刚成为孤儿的悲伤,动不动就用眼神嫌弃她,用犀利的语言“教导”她。那一个礼拜除了第一个晚上她还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之后的几天竟然从失去父母的悲伤走了出来,因为除了想办法应付许清已经无暇关注其他了。那一个礼拜简直是让她回家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甚至是为了不再见到许清拒绝了好多次许阿姨的热情邀请。
许清向来是以自己的看法为真理,再次开口,却有些寒齿铮铮的意味,“当然不是,有些非专业人士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肆意卖弄,以证明自己知识渊博。”
何萌接着说,“可我记得你并不是所谓的专业人士。”
许清这会是真的笑了,弯起的弧度使的嘴唇更加单薄,也更加冷情。他说,“不好意思,我大学刚好一起修了心理学,拿到了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