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李子桐依旧难听到风声,虽说白兮遥下了严令,但是也不至于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除非有人刻意把梅苑隔离了。想来也简单,这个宫里无论是春晖宫还是前殿,甚至淑妃那里下一声令,这个梅苑都可以成为这个宫里的孤岛。毕竟这里只有她跟采衣主仆两个人。
采衣从外面匆匆的回来,李子桐在前面的花厅焦急的等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焦虑的感觉了,久到她都忘记了这种感觉的滋味,可是最近两天她都如坐针毡,甚至都不敢合上眼睛,她怕所有的噩梦都会成真,整个天地间就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消息没?”李子桐问采衣。
采衣面露难色,道:“皇上今天没有上朝,昨天召了淑妃去承恩宫。听李公公说,像是要立后的意思。”
“立后!……”李子桐迟疑了一下,他说过他的女人今生今世只有一个,他运筹帷幄了这么久,都是为了想救回沈如冰,可他几天前还开玩笑的说要她以身相许,呵,如今却要立另外一个女人为后,他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无非只有一个可能——和亲不过是个借口,旗溪根本不是要和亲,而是借和亲找到喘息机会,而再借和亲挑起事端,打大曦个措手不及,一箭三雕,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实力上,都将给大曦重创。而白兮遥根本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曦败亡,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跟陈万良妥协,才能转危为安。而李子桐早就猜到,如果白兮遥走到这一步,就意味着沈如冰和自己的父亲都已经做了这场战争的祭品,她早该想到的!
李子桐突然陷入可怕的沉默,她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冰冷可怕,双手紧紧的收紧成拳头,手指的关节处都啪啪作响,多年的军旅生涯,她似乎不会了悲恸的表达,可能在前两天她还心存一丝希望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有一丝惊恐,她害怕不好的预感一件一件的变成现实,就像很多人一个一个离开一样。现在,她已经基本上把事情理顺了,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慌乱,她镇定的像一尊雕像,眼睛里闪过嗜血的仇恨。
承恩殿内,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腐糜的味道,整个房间空旷而冰冷,白兮遥坐在床对面的软榻上,俊颜星眸,只是脸上如同结了冰霜。淑妃坐在床榻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白兮遥,羞涩娇俏,却又哀怨自嘲:“你真的愿意娶我?”
白兮遥头也不抬,冰冷的声音:“朕会立你为后。”
淑妃脸上一半的期待瞬间被抽空,换上满眼的失落,喃喃自语道:“只是立后么……只是立后?!”
白兮遥的眼睛瞬间转向她,没有一丝波澜,嘴角微微上扬,闪着一抹讥诮:“这不是你一直所要达成的目标么?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白兮遥缓缓站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去,天色已经不早了,早朝的时间也已经过了,过了今天,恐怕该来的都会来了。
淑妃强忍住自己喉间的酸涩,见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远离,快要淹没在晨光中,她不顾一切的飞奔上去,头上的钗掉了,她已经顾不得了。她满心欢喜的来这个宫殿,很多次她都梦想着跟他一起来这里,但她只是陪他坐了一夜,他支走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下前殿里的几个,那时她就知道他叫她来不过是做给外人看,至始至终,他不曾多看她一眼,甚至不肯对她多说一句话。他的脸上结出的冰霜如刀子般一刀一刀的削去她期待。可是她记得很久以前,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不顾一切的抱住了他,从背后,他的背好宽厚,却显得寂寞而疏离。
“我会给你幸福的,真的。我不要什么皇后,你娶我就好了。”她近乎卑微的乞求着。
白兮遥推开她抱在腰间的手,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那她呢,李子桐呢,你们也是交易吗?”淑妃似乎哭了出来。
白兮遥刚要迈开的步子似乎微微一震,停顿了一下,便大步走了出去。
南书房内,奏折扔了一地,白兮遥一脸怒气,手里的奏本还没看两行,便又一把扔下来。
白兮赫进来,看了满地的折子,不禁摇了摇头。
白兮遥看到白兮赫,似乎放松了许多。
“查到了?”
白兮赫点点头,迟疑的看了一眼白兮遥:“李府的管家证实这把刀是李子桐随身携带的,当时沈如冰去旗溪和亲的时候,李子桐怕沈如冰寻短见,托李章带给沈如冰的。”
白兮遥的眼睛一敛,寒光四射。果然不出所料,当时旗溪的使者呈上这把刀的时候,他审视了刀,小小的一柄,刀鞘上镶着几颗蓝色的宝石,可能是经常用的缘故,外面的金属磨得锃亮,刚打开刀鞘,就看到了刀柄上刻着的“桐”字,很不起眼的小字,因为经年的抚摸,都快被抚平了的样子,而那封信上竟然只写着:让这刀的主人去换假的沈如冰!白兮遥搞不清楚旗溪到底想要干嘛,如果要开战,大可以直接挑起战争,但是却让人去换。没有半点犹豫,在看完旗溪使者的两件信物以后,白兮遥根本没让那个使者开口说话,飞刀闪过,那把印着桐字的尖刀已经贯穿那个趾高气扬的使者,穿喉而过,刀子定定的插进明徽殿的殿柱上。整个大殿霎时鸦雀无声,满朝的大臣,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面面相觑。
“外面怎么传的?”白兮遥定定的问。
“还能怎么传?都说是旗溪为了挑起战争而杀了本应是大曦皇后的沈如冰,皇上是难忍奇耻大辱而杀了使者。”白兮赫坐到旁边的软榻上。
“有人泄露消息没?”
“那天在春晖宫的都是宗室大臣,皇兄派人让他们在宫里的离合殿,现在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但是春晖宫那边看着是没有任何动静,我觉得有些奇怪。”
白兮遥嘴上扬起一抹冷冷的笑:“太后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陈万良有没有来过宫里?”
“昨日未时去了春晖宫,后来直接去了顾欢颜的家里。”
“他这是要准备动作了,顾欢颜看来也要给他下点猛药了,看好他就行了,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皇兄难不成真打算立后?”白兮赫追问道。
白兮遥不置可否:“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前线再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如果西北被旗溪破了,大曦恐怕要改朝换代了。”
“所以皇兄就想牺牲掉自己?”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白兮遥坚定的看了下白兮赫,“帝王的婚姻不都是跟政治联系在一起的吗,历朝历代的君王不都是这样过的,为什么偏到朕这就不可以了?”
白兮赫叹了口气,有些泄气的说:“我以为皇兄会不一样……”
“三天后颁诏立后。”他说的平淡无奇,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
“额,说来说去,一句都没说到正经人身上,李子桐你打算怎么办?送她去和亲还是?”白兮赫有点按捺不住,忍不住问白兮遥。
白兮遥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似乎有些焦躁,深吸一口气,有些犹豫道:“不知道。”
“她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以我的直觉,她是不会放着李章和沈如冰不管的,你要阻止的话趁早,若是被太后利用起来,后果你知道的,况且我们的计划部署她都一清二楚。”
白兮遥一拳落在书案上,整个南书房都在颤抖:“给朕点时间,朕会解决。”
白兮赫站起来,一只手搭在白兮遥肩上,他重重的拍了下白兮遥的肩:“有些事情你自己要想清楚,你杀旗溪使者的时候,到底为什么?是因为沈如冰被怀疑是假的,你忍受不了奇耻大辱,还是因为怕李子桐要被送去替换沈如冰,你接受不了而愤怒。”
白兮遥陷入一阵沉默。
到底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进来的时候,她在书房前面等着呢,你想好了见她一面吧,她前几天受伤还没好,再加上最近几天都在忧虑,我看她气色不太好,随时都有晕倒的危险。”
“御医不是天天去诊脉吗?”
白兮赫指了指心脏的地方:“她的病在这儿。”说着叹了口气,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