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个字,伴着暖暖气息,一丝一丝的爬进灵悦的耳中,又一丝一丝蔓延到她的心中。她恍若木雕泥塑一般,就这样侧头伏在周静闻的唇边,一动也不动。
渐渐地,耳边的温热气息停止了;渐渐地,臂中抱着的身躯凉了下来;渐渐地,这个天地,只剩了她一人的心跳声。
灵悦慢慢直起身子,一双眼睛木木地看着臂中已然气绝的周静闻,但见他双目已阖,脸色苍白,嘴角却犹自凝着一丝笑意,是因为心无所憾了吗?灵悦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泪径直坠下,打落在周静闻安详的脸上,在阳光下折射着温暖的光。
“对不起……”灵悦喃喃道。可是她对不起他什么呢?把他扯进这场争斗中,让他白白送了性命?还是没有听他的话,自己一个人逃走?又或是……他那一往情深,自己终是无法回报?……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灵悦轻轻地、缓缓地把周静闻的尸身放在地上,轻柔的替他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随后,手慢慢地滑到那柄匕首上,轻轻握住,然后,用力一拔。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在因凝固着血而已经变得暗红的衣衫上又渲染出一大片刺眼的红。灵悦极是缓慢的用衣袖裹住匕首,又极是缓慢的将匕首抽出,她一寸一寸的站起身来,又一寸一寸的转过身子,眼皮微微耷拉,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黑衣怪人的心忽然停跳了几拍,他看着眼前浑身血迹的白衣女子,只觉得眼前一恍,再炙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都瞬间黯淡下来,化作一股寒冷的气息,弥漫在她周围。他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坚硬起来。
忽然,灵悦右手微微一晃,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冲向黑衣怪人,匕首闪着寒冷的光,如毒蛇吐信一般又准又狠的刺向他的眉心。
那怪人只觉一股凛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忙挥起自己的斗篷,挡在两人之间,一来扰乱灵悦的视线,二来减弱那匕首的杀势。然而灵悦不慌不忙,双眼牢牢地钉在黑衣怪人身上,仿佛自己也化作了那匕首的一部分,身随刃动,刃伴身行,杀气喷薄而出,不多时,便在那人身上划了几处口子,渗出斑斑血迹。
那人心中慢慢涌起恐惧,他见过不少人,也与不少高手交过手,但如此铺天盖地、愈演愈烈的杀气弥漫,他却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就算他再怎么稳住气息、防守严密,灵悦总能倏地一下窜进来,匕首就明晃晃的直冲自己鼻尖而来,就如同午夜游荡在林中的幽灵,防不胜防。
那人渐渐有些撑不住了,而灵悦却似毫无知觉一样,继续在他周边绕着,那一道寒光不停地在自己的要害之处晃悠。更令他心生恐惧的是,无论灵悦离他多么近,他都没有感受到她的呼吸之气,只觉一股冰冷彻头彻尾的贯穿下来,仿佛她真的就是那幽灵一般,毫无活人的气息,有的只是森森之息。
明明这时还是阳光普照,暑气未退,但是他却感到一层层的寒气迫近己身,像是要把他封住一样。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白影忽而幻化成勾魂的白无常,张牙舞爪,正要把铁链往他脖子上一锁,将他勾回阴间。
“不要!”他在心底一声呐喊,忽而全身生出一股力量。他连连发掌将灵悦逼得后退了几步,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足尖一点,以最快的速度窜入树林中,只见一道黑影如猎鹰入林,转眼便消失不见。
灵悦手持匕首,单薄的身子直直的站在原地,一双已失去神采的眼睛木木地看着那人逃离的方向,却不纵起轻功追去,只是呆呆的站着,纹丝不动。
忽然,灵悦的身子微微一晃,一弯腰,“哇”一大口鲜血吐在地上,绿色的草丛染上了一大滩让人心惊胆战的血迹。她勉力想直起身子,不顾鲜血从嘴角流下,滴在前襟,蔓开一大片娇艳欲滴的杜鹃。
刚才那一战,其实已然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精力,为了将全部力气都用于打斗中,她不惜用上龟息之法,屏住自己的呼吸,导致现在内息混流,气血乱涌,只觉一颗心跳得飞快,几近控制不住的地步。
“我就要死了吗……”灵悦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她只觉得体内一片混乱,五脏六腑仿佛要从嘴里涌出来一般,她的身子晃了几晃,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她的嘴角轻轻一勾,一抹笑意浮于其上,忽而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的跌落地上。
“阳光……好刺眼……”身下枕着的土地被阳光照过,又坚实,又温暖,就像是周静闻的后背一样,灵悦微微笑着,慢慢合上双眼。
“对不起……”
巽冥教总部。
一个黑影如幽灵般穿梭其中。他灵巧的避开守卫的视线,偷偷摸到一间房外,正要推门而进时,忽然背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那人停住不语,头也不回,陡然伸出一手,直抓后面那人的胸口。后面那人也不言语,直接扬手就拆起招来。两人闷声闷气的打了一会儿后,忽而同时伸手往前一推,自己后退半步站定。
“不错不错,巽冥教的教主果真有两下子。”那黑衣怪人哈哈一笑,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和身上披着的斗篷,竟是一个花白发须、约摸五十来岁的老翁。
“安掌门才是宝刀未老。”面带面具、真正的巽冥教教主秦壑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我这里小门小地的,难为安掌门偷偷摸摸的到处走动了。”
那老翁也不在意,打了个哈哈:“秦教主损人的功夫真是了得,我安莫邪要不是做了亏心事,能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安掌门既能当上蜀山唐门的掌门,做事还有什么亏心不亏心之论吗?”秦壑依然淡淡,眼睛半闭,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哈哈哈~~”安莫邪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话我爱听,想要坐上最高的位置,哪里还有什么亏心不亏心之说?其实是这样的,刚刚我下了一趟山,见到了那小姑娘……”
“你见到她了?!”秦壑双眼一睁,但又很快恢复半闭上的状态,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安掌门一定与她交过手吧?”
“啧啧,那小姑娘绝非池中之物啊!”安莫邪不禁赞叹,“她那一身杀气,真是……我都差点抵挡不住!”说到这里,不禁摸了摸挂了彩的手臂,唏嘘不已,仿佛刚才那一战,简直就是生死之战,而自己,就像是从鬼门关处挣扎回来的一样。
“那她怎么样了?”秦壑依旧不动声色。
“呵呵,估计只有一口气了。”安莫邪摇了摇头,“为了赢我,她竟然用上了龟息之法,现在估计气血翻涌,命不久矣咯!唉,不过有个小情郎陪她共赴黄泉,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哎哎哎,你去哪里?”
秦壑没理会身后安莫邪的喊叫,足不点地,瞬间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他的眼前。
“哼哼,真是没白来呢……”看着秦壑离去,安莫邪嘴角扬起一丝诡异,脑中又浮起那个白色的身影,“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