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面使抱着黑葫芦坐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就像故意卖关子的说书大爷,急得别人想捏死他。喝够了茶水,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小嘉你是何来路啊?阎王爷提名,这鬼师你是不当也得当了!”
阎王爷点我的名?那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吗?“点我名?为什么啊?”
“你不知?”马面使一脸八卦相好奇地打量我,看我没反应,仰身往沙发椅上一靠,打开折扇摇了摇:“那我更不知了!”这孙子——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马面使收了折扇,站起来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庄严地开口说道:“冥府阎王特遣:现特批无族罗一嘉为第两千一百六十四号鬼事阴阳师,从属司马柏小队,即日起开始特训,务必在半月之内达到中级水平。小嘉,来,葫芦拿好~”马面使把黑葫芦递给我,我木然接过,脑袋里还在寻思着刚才听到的一句话。
无族罗一嘉?“我爹娘真是无族的?”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马面使跟前,“到底怎么回事?那我……”我是想问我跟无族灭门到底有何关系。这时候屋子里一下子炸了锅,在一边玩象棋的颜风和颜雨也跑过来问这问那,卜灵闹闹哄哄地拉着我要检查我身上有没有无族的图腾,一向安静的颜海也搀和在里面,司马柏更是不放过这么热闹的机会。马面使好像从来没遇到这么难招架的场面,不管儒雅的形象大喝一声:“都特么给我——闭嘴!”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马面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掩面咳嗽两声,故作神秘地说道:“个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阎王爷说你是你就是了,还问什么?”说完急匆匆后退一步平地消失了。
我拿着葫芦,葫芦半腰里系着一条金绳,上面挂着一个配套的小黑葫芦和一封委任书,我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几个潇洒俊逸的红色大字:半月之内达到中级水平!
颜风和颜雨现在刚达到中级水平,卜灵还徘徊在中级水平线以下,史上晋级最快的鬼师司马柏从低级到中级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成事在天,听天由命!
第二天我精神焕发地去了司马柏的小别墅,夏天快要过去了,清早天空又阴沉沉的,我穿着一件短袖衫竟然觉得冷,从公交站牌一路小跑到司马柏的别墅门前,刚要按门铃,一想,这个时候柏哥应该还在补觉,就自觉的用昨天柏哥给我的钥匙开了门。一走进客厅就看见司马柏端着一张古典的脸坐在那张古典的木榻上擦拭一把半人高的宽刃长剑,看我进去也没抬头,那把长剑秉着一种端庄肃穆的气势,通体泛着银光。我连身上的冷也忘了,忙走过去端详了一番,剑柄上缠着素色锦缎,后鼻上系着古朴的红色剑穗,剑格上嵌有一对墨绿色的椭圆古玉,色泽古朴庄重,剑槽是一龙形花纹,朴素却不失精致。
“柏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好的东西,给我试试呗。”柏哥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将手里的剑柄交给我。我没想到柏哥这么好说话,高兴地接过来,柏哥一松手,我瞬间觉得犹如定海神针在手——太特么重了!冷不防被它拽着冲向地面,铿锵一声,大理石地板上就被凿了个坑。
我尴尬地望着地上的碎石,我倒是不怕柏哥让我赔他地板——这还能再丢人点么!柏哥倒是笑得开怀,单手提起长剑下了木榻,示意我跟上。我跟着他绕过另一个厅走到楼梯旁的一个置物架前,柏哥在地板上拉开一个盖子,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通向下方的楼梯,楼梯两旁亮着壁灯,墙上是刻着符咒的白瓷砖。踩着红色的地毯走下楼梯,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地下室里灯火通明,白墙壁红地毯,沿墙摆着一圈实木展柜,我走上前去一看,全是兵器:刀、剑、棍、锤、枪,玲琅满目;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小匕首,我拿下一个抽出鞘,红光一闪,眼前突然冒出一个鬼脸,还朝我呲着带血的牙,吓得我赶紧把它塞回去。
“这把匕首叫鬼斩首,里面宿着一个无身鬼头,已经不能用了。”说着柏哥又拿起旁边一把通体黑亮如墨的匕首,匕首出鞘声清脆如风铃,黑亮的缝纫隐隐泛着银光,“这把叫墨泉,但是驾驭起来很困难,适合技巧性很强的文武兼修的鬼师使用,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这把匕首虽然看起来很不错,但是我握在手里却没什么实在的触感,都说武器挑人,看来不错。我放下墨泉,又去挑其他的,顺便问了问柏哥手里的长剑叫什么。
“这个啊,叫雪千里,本来是我爷爷的佩剑,后来传给了我,但是现在我也不太用了,带着它到处走不方便。”
“也是,柏哥你现在武器是拈之即来,也不需要随身带法器了。对了,我看颜哥经常带着一把纯黑的短剑,看起来不普通,有什么来历吗?”
“那是冥道,现今法器之最,能克制鬼气和鬼术,任何鬼怪在冥道之前都得臣服,据说的无族的祖传宝剑。”
我走到一个不起眼的长刀面前,这把长刀在司马柏众多的藏品里显得十分普通,钢制刀身,刀柄两面上刻着“沧浪之海,清浊唯心”。“这把刀有名字吗?”
柏哥走过来看了看,“这是一位不知名的鬼师托我爷爷保管的,说是三年后来取,可是也一直也不见他再来,就算作我的家产了。名字不知道,你想用可以自己给它取个名字。”
我突然想到了一首古民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沧浪之海,清浊唯心,倒是像这民歌的意思。
“叫濯心怎么样?”
“浊心?灼心?”柏哥一脸肝疼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了?”
“我心绞痛。”
“屁!——是濯洗的濯!”
柏哥直接跳过用木剑练习的初级阶段,让我用选定法器,直接从学习中级鬼师的技能,但是基础还是不能省略,于是这几天我一直在蹲马步、锻炼体力、练习运转灵力控制法器……一整天下来简直就是从刑架上下来的犯人,还特么是重刑犯。
柏哥所说的要求很高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我蹲马步的时候他就不断给我加负重,直到我站不住了为止;我练习使用法器他就在旁边用木棍不停地偷袭,若是我动作不够灵活就会被他狠狠地敲上一棍,身上非紫即红。他倒真不把我当一个菜鸟看,我是该得意呢还是该哭呢?
我闭上眼想睡会却被晃得睡不着,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柏哥怎么把地下室弄得这么亮,果然是有钱人,不心疼电费啊。睁开眼又看见柏哥端着两个盒饭从上俯视着我,淡色的眼睛一眯:“打退堂鼓呢?晚了!起来吃饭,吃完继续!”
我乖乖爬起来,想起柏哥曾经跟我说,要我以后挑起他的担子,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柏哥吃饭的时候皱着眉头,人也很安静,我想他应该是很焦急的,只不过他平时的嘻哈逗乐把他的焦虑都掩饰了起来。头顶的灯光亮得刺眼,可能在柏哥看来却很正常不过,他这么变本加厉的训练我,是不是时间不多了?
我一想心里就乱,最受不了成熟人士这种不露声色的忧虑!
自从进了柏哥的地下室我就很少出去,吃喝睡都在这里,只偶尔去楼上洗个澡,现在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卜灵有时会打个电话过来,也是寥寥数语就挂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柏哥要求到的我都尽最大的努力做到,从前求学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好学这么认真过。
一觉还没睡醒,就有人踢我,我睁眼一看,柏哥拄着雪千里正俯视着我:“起来,今天我陪练。”
我用湿毛巾擦了把脸,才看清了穿着黑色劲装的柏哥,手腕上一对錾银护腕,身形苗条,但这身体里隐藏的可是虎狼之躯。我打了个寒颤:“柏哥,你是说,我打不过你就成仁吗?”
“少废话,想打过我你还早呢,只要你能坚持十分钟就算你过关!”
我瞅了瞅墙上的挂钟,十分钟啊……我拾起濯心,立了个正,“柏哥多多指教!”便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柏哥单手擎起雪千里,甚是轻松,我看着就已经出了一身毛汗。柏哥倒是闲庭信步一样,两步走上前,一剑刺向我胸前,我转身让开,用刀背去挡,他却顺势一脚踢向我下盘,我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亏我反应还够敏捷,单手撑地跳了起来,接连挡下柏哥三番四次的砍、刺、割。我痛苦地左闪右躲,找了机会扫了一眼挂钟,哇塞,十分钟马上就到了,一走神就见灯下一道黑影劈来,我连忙举起刀去挡,柏哥毫不吝惜法器,刀剑相撞火花四溅,那冲劲一下子压到我身上,膝盖差点承受不住。我举刀和柏哥僵持着,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还有半分钟、二十秒、十五秒……
“消极怠战,非死即败!”柏哥力气突然加大,我慌忙抽刀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势如破竹般地一斩到底,直接把我劈到地上了。
“不带这么玩的,难道我到时候还要跟鬼玩上个华山论剑,赢了才能请他入瓮吗?”我趴在地上抱怨。
柏哥气定神闲地收起雪千里,呵呵一笑:“我是师父,你不服也不行!赶快收拾收拾,你出徒了!”
注:《沧浪之水歌》,春秋战国时期流传在汉北一代的民歌,出自《孺子歌》,原文为“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作者已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