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迟了,迟了。姑娘昨晚又到三更天才略略安睡,今天却又要同姐妹们准备下节里的东西,姑娘也不要凡事太去想别人怎么说,心宽些,多保重身子才是。”
紫鹃捧着半碗雪盈盈的燕窝粥到黛玉面前劝说道。今日本是花节,四月的金陵春花烂漫,但黛玉还是要比别人多套一件蓝底红花棉夹衣,风吹着,身子又禁不住的抖了。
话说黛玉昨晚辗转难眠,胃里因为日里多吃了一点子油腻腻的桃花膏,就时睡时醒的快天亮了才安稳闭了会儿眼。
早上本待多歇息不出去与宝钗,湘云等闲逛,但今日是花节,少不得挣措着硬提着精神拽着床带子起来。外面早有紫鹃闻见颦儿起床,先打了洗脸的水来伺候姑娘梳洗,用指甲盛了一滴水,融了案子上,去年冬月里和宝玉一起做的淡红色腊梅胭脂膏来为黛玉匀面。
黛玉两眼红红,没有睡好的缘故,对着梳妆镜端详了一阵,叫紫鹃拿外面的树叶蘸上点水拍在眼睛周围,顿时肌肤生凉。
紫鹃六岁开始跟着贾母,开始只是和鸳鸯,晴雯等一起学做一些粗活,慢慢长到八九岁就开始伺候贾母。
黛玉刚入府时,她就在贾母身旁和鸳鸯一起照应着。自那日宝二爷的父亲接待了贾雨村,就知道贾夫人独女,尊姓林名讳为黛玉的要上来了。
两年前贾夫人仙逝后,贾老太君每日里忧思伤感以致较往常节衣少食。古稀之年的人,如今反倒更添一份苍老,又记挂着外孙女,想那林如海已是半百之人,又是病弱的身体,自然无力劳心劳力的照拂女儿周全,所以贾老太君数日内接连打发两个嬷嬷并三个小厮带去几份衣物吃食。
一则意在林家不要过分伤悲;二则想着商量将黛玉接过来,吃穿用度一应和宝玉,三春姐妹的相同,自然是没有不妥帖的。隔了数日,一大清早就听外面小厮来报,说是林姑娘的船已经到了。
贾母传令吩咐几个小厮,嬷嬷去接应,这边打发丫头们去看林姑娘的一应起居饮食是否都安顿周全。一一仔细问过了,提防着有的下人不尽心,又嘱咐了几遍才略略安心。
静悄悄的几点脚步声,暗暗地轿子落地,小丫头打起帘子,披着天蓝色栀子碎花兜风的细弱的女孩子轻轻地扶着丫头的手跨过两寸来高的大理石门槛小心的踏进来,贾母一见,眼泪簌簌的留下来,颤巍巍抱住黛玉。
紫鹃和鸳鸯忙劝止着,紫鹃上前扶着黛玉坐到贾母近旁的软椅上。紫鹃见贾母摩挲着黛玉的手问道:“读过什么书?”黛玉回说:只刚看完四书。紫鹃听完暗暗想:四书只听闻老爷经常问二爷,想必四书是男儿家读来以后取功名的,林姑娘读来可也有什么用呢,况这府里,三春姐妹算是有学问的,丫头小子们哪里还念什么书,这回来了的林姑娘算是半个女公子了。
紫鹃笑盈盈看着黛玉,黛玉一心只想以后可以和姐妹们一同探讨学问就问姐妹们学问如何。贾母不悦:“只不过不是睁眼瞎罢了。”三春姐妹与黛玉彼此见过,迎春性子最是善良娴静,与世无争,但也是最脆弱胆怯的。探春出类拔萃,心性好胜,不甘人下,小小年纪却很有主见。惜春年纪最小,性子却最冷,素日里也不太爱与人玩笑。看黛玉气质容貌皆在三春姐妹之上许多。
紫鹃不禁暗暗赞叹,“这林姑娘生的这样的好,但身体怯弱,眉眼含愁。这么小又离家寄宿到舅母外婆家。想自己也是孤苦伶仃卖身为奴,紫鹃悄然滴泪。
正感慨着,只听着外面一阵喧哗,琏二奶奶被一群丫头媳妇簇拥着进来了,满头凤钗,一身花花绿绿的锦绣华服。一进门便拉过黛玉的手在地上转了三圈,啧啧称赞。紫鹃知道,凤姐最会哄老太太。这夸张的表演是给老太太看的了。
紫鹃看黛玉不知如何称呼凤姐,便和鸳鸯一起告诉黛玉:“这是琏二嫂子。”黛玉与凤姐行了礼,凤姐一面拉起黛玉,一面拿手帕子搽眼睛,悲伤之状着实让人看着动情。
贾母不准她悲伤又马上满脸堆笑,不停的吩咐下人好生待林姑娘。又看着老太太确实高兴得很。紫鹃不禁点头:“琏二嫂子果然八面玲珑,一丝不差。”。
只怕她这样倒是讨贾母喜欢,那些下人们到会对林姑娘更添闲话了。外面钟敲了两下。
紫鹃想:“这会子宝二爷应该快下学了,还不知他见了林姑娘又会说出什么好笑的来呢。正想着一身华服的宝二爷进来了,见了林黛玉,看了半天第一句话竟笑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紫鹃和袭人,平儿都笑了。“忽又问可有玉吗?”林姑娘回他说没有,没想到他立马扯下颈上的玉狠狠朝地上摔去。
众人不妨,都被唬了一跳。待反映过神儿来,紫鹃和鸳鸯袭人等都去拾那玉。紫鹃心内暗暗诧异:“这宝二爷还真是奇怪,可能也是和林姑娘有缘也未可知。”
又想起平日里,宝玉与紫鹃,鸳鸯等几个都是爱在一起玩的,没事弄个花啊,粉啊的和史姑娘做些脂粉,香料沫子,唇膏子的。
宝玉也从不会拿他们当奴才使,却常常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他也会送来给这个看那个瞧,喜欢的就留着,也不当什么。倘若那个丫头有个病什么的,他也留心着,没人管时,就会偷偷想着法的把大夫接进来看病抓药。
所以紫鹃他们也都愿意和宝玉亲近。贾母和众人安慰了一会宝玉和贾母,贾母气得不得了,又少不得编个瞎话说给宝玉听。大家也是哭笑不得的样子。独林姑娘吓得脸色苍白,惴惴不安,郁郁哽咽。少时,贾母安排林姑娘休息,宝玉就在黛玉外面床上。这时老太太叫来紫鹃,吩咐她
跟着林姑娘,日后照顾,紫鹃答应着。从此就跟着黛玉,一晃三年,本来和老太太叫鹦哥来着,后林姑娘给改了名,叫紫鹃。
紫鹃看黛玉拍过沾水的树叶,神色清爽了许多。紫鹃拿起案上的碧玉牛角梳为黛玉梳头,黛玉的头发有些干枯,也是整日里吃药吃的,紫鹃取来檀香盒,用木梳蘸上一点,涂于鬓上的碎发,又梳理两下,用手拢到上面,用珍珠卡子别住,又和头顶的黑发梳成一股辫子盘于头顶,插上一朵白玉梨花的簪子。
后面的头发也梳理整齐,用翡翠缎带系牢。黛玉取来画眉之黛,轻轻地描画,细细的,淡淡的似飘渺的青烟。
用指肚将海棠胭脂膏压在唇上。紫鹃说:“姑娘上次的茉莉膏涂在唇上就很好看,这次的海棠膏更易上色,宝玉让晴雯送来还说:“这个更好,只给姑娘留着的。他素日里这般记挂姑娘,可见他是不错的。”
黛玉笑骂:“小蹄子,可是疯了,好好的又说的是什么话。越发不敢要你了。”黛玉起身往外走,又转过头来说——不知说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