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璟澜看着如今的母妃，叹了一口气。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了，曾经在寒月凝竹中轻歌曼舞的那一袭白裙风华，早已经被抑郁掩盖，那倾城容颜未老时如明珠璀璨，可惜如今憔悴显瘦成了这般模样。可是她还是每天都在回忆着什么，望着无数尊容那个宫殿，即使不能够看见，也想念着他，那个所谓自己父君的男人。
看着她布满了伤痕累累的又纤细白皙的手轻抚在那些精致的糕点上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此他微微眯着眼，一丝算计闪过。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人的杰作，母妃不会那么傻，她宁愿留着这一双还没有被破坏的手每一天在劣质的宣纸上留下许多年以前的少年少女的模样，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她不用回忆看见的方法。除此之外，那些自己所谓的“姨娘们”，也不会傻傻的来招惹母妃，毕竟虽然失了宠，可是并没有废掉帝妃位，可以看的出来父君还是对于自己的结发之妻有感情的，她们绝对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做事。可是也是有别的方法，不要忘记了这帝宫有多少奴才，个个都精明得很，见风使舵，如今的母妃，就算是没有任何人的指使，他们也会这么做，讨欢心，是那些人的手段。就比如留下的伤痕，就是他们的手段遗留下来的痕迹。看来，自己……要好好的做一件大事了，虽然不可以让母妃解禁，可是他这个嫡长子的身份也是有些用处的，处理一些奴才还是可以的，至少可以让母妃过的好点。等到自己登帝位，就是母妃成为权倾天下的太帝妃的时候。
“阿澜，在想一些什么？”耳旁传来母妃的询问声音，虽然纵然容颜易老，可是那如同春风一样舒适的嗓音，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陌璟澜收敛了所有不应该有的情绪，笑了笑，“在想…以后。”
已经是垂暮的她其实也不老，也不过是四十年华，只是抑郁寡欢和病痛将这个年纪拥有的青春全部毫不吝啬的剥夺去了。云碧曦叹了一口气，目光追随着窗外流光易逝的帝宫中最高处的宫殿，里面住着她心爱的夫君。可惜现在连看一眼都不可能了，现在的她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活不长啦。多年伴随着他在战场上戎马倥偬，本就羸弱的身体不知道挡了多少的明枪暗箭，抑郁寡欢。现在早就已经成空，何谈明日。她唇角还是笑着的，道：“母妃也是啊，和你想的差不多，不过是以前。”
“我记得很是清楚，你父君当年初遇我的时候，他似乎喝了不少酒，和你橼叔叔勾肩搭背的看着在跳着舞的我，那时年少，所有的情感都不知道从何而起。我只记得父亲和我说的，那个人是母妃未来的夫君，那样的八面玲珑才华横溢，自此沦陷。嫁给玄觞的时候，十里红妆，盛世花嫁，多美好。后来有了你们，玄觞很开心，于是让人修建了这清寒院，种满了寒月凝竹，说，要把我们的每一天过的美好…”
顿了顿，她似乎也看见了当初的美好，可惜没如果的假设了。苦涩一笑，“可惜还是不一样了，玄觞自从荣登帝位，就不再是我的夫君了，他是君王，怎么可能只拥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隔阂，像是镜子破了，回不去了。他不会再一心一意的陪着我，有各种的理由，其实…我知道他并没有那么的忙碌，他只是…只是去了其他的昭仪美人那儿。有一次我一个人等了一夜，从华灯初上，到晨曦微升。可惜，他还是没有来。所以王昭仪的简简单单的陷害，只要是一个聪明人都可以看清楚的，他不愿意相信我…”
“十多年的感情，居然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说着说着，泪流落了下来，声音也哑了很多。
很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说，陌璟澜听着。从来都没有一次，母妃居然成了这个模样，他的确是不知道的，可是也懂得一些，母妃啊，何必呢。作为帝君，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是你的夫君，也是天下共主。他是我的父君，也是王。十多年的感情，骨肉亲情都不过只是微不足道，只是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陌玄觞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对于那高不可及的位置，他也是没有多少的稀罕，但是那样的权势可以救母妃，他才愿意的。宁愿潇洒一生，不愿尊荣束缚。
“母妃，不值得。”很久，陌璟澜说。
云碧曦惨淡一笑，的确如此啊，不值得。她把半生大号青春年华送给了自己的夫君，却换来的是这样的一个结局。眼前的黑色有些浓重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致，心头有些困倦，她知道应该交代清楚一些事情了。
“好好照顾自己和璟轩，不要怪罪你的父君，虽然说他负了我，可我不怪他。若是母妃不在身旁，也要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这些，你不仅是母妃的骨肉，也是你父君膝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虽然不知道这帝位会不会传承到你这儿，但是母妃只送你四个字，勿忘初心。这辈子，找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女子过。”她仍是不愿意休息，说。
“母妃……”他轻轻呢喃，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样简简单单的话，却是那样的催泪，无缘无故，母妃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了。身后事，要交代清楚，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留恋的了，只有羁绊，自己和璟轩。放不下的，只能够被迫放下了。他知道是自己的猜想没错，但是还是自欺欺人的回答，“您别说了，有机会的，您可以看见她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温温柔柔的笑，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多了，云碧曦知道自己不可以停下来，她要把事情做完了才可以安心离开。于是，无视了陌璟澜的那句话，本来想要交代什么的，可是又在这一瞬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费力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块精致的玉珏，九尾凤凰飞舞的图案，雍容华贵。最后看了一眼，把东西交给陌璟澜，“这是当年你皇祖母送给我的，是北沐帝妃的传世玉珏，现在交给你，记得把它送给我的儿媳。本来还有熏香球的，那是当年……和你的父君在江湖游历的时候偶遇了一位机关大师，请他帮忙铸造，里面有百花果香，只是如今不记得在哪里了。”
陌璟澜知道接下来的话，“母妃，我知道，我会好好保管的。”
她说话已经是断断续续的了，但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好了，母妃乏了，天色不早了，走吧。”
他有些担心，可是看着母妃这个模样似乎只是困倦而已，只好收拾了东西，缓缓离开。
目送着那一抹白衣胜雪离开，她终于忍不住了喉咙强行压制的那一口腥甜，兀自喷出一口血，刹那芳华血气翻涌。头顶的某处穴位越来越痛，眸子当中的清明已经消失不见，唯剩下血红色的迷茫。
随后眼前迷迷蒙蒙，变成了一副进行着的图，她云家三百五十口人，一个不留，血染红了土地，残肢落在地。她看见往日熟悉的面容，母亲，父亲………女儿不孝啊，居然看错了人，做错了事情。身体的禁锢解除，她似乎看见了罪魁祸首，那个把长剑刺入父母胸口人站在那里，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把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