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救走昔人的尸身惊动了守城的官兵,这会子大队人马正举着火把彻夜搜查。苏离好不容易避过侍卫摸回文襄王府的后巷,如果猜的不错的话,他今夜定然是不会回府的,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口枯井了。
苏离一鼓作气也爬了下去,点着先前放下的火把一路寻找,终于在中途看见了高长恭。他抱着昔人的尸身,脚下的步子却有些迟缓,苏离下意识跟了上去。
“长恭——”
高长恭愣住了,抱着昔人缓缓转身,看着对面举着火把的女子,无奈的叹了声气:“我不是叫你不要来的吗?”
苏离咬着唇角,不敢与他对视,偏过眸子瞧见他右肩上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不自觉叫出了声:“你受伤了!快把她放下,我给你包扎。”
“不碍事。”于是又转身向前走去,“我们得赶紧回去安顿下,说不定等天亮城郊也不安全了。”
苏离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想着他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心里微微泛疼。
回到山上,南嘉他们已经急作一团,知道她定是进了城,只是入了夜他们已经进不去了,只能坐在原地干等。当看见苏离跟高长恭一起回来时,不安的心才舒缓下来。蝶儿眼尖的瞅见了高长恭怀中的昔人,惊叹道:“苏苏,你们真去把人救回来啦!怎么样?被发现了没有?”
苏离皱了皱眉,没有回话,转身将昔人从高长恭的手中接过,靠在了一边,又从怀中取出手绢小心的帮他包扎起来。
“以后我不会再任性了,这是最后一次,谢谢你,长恭。”
她垂着眸子,对着他低声耳语。高长恭心头一震,看着她垂下的眼睑,看着她认真包扎的模样,微微勾起了唇角。
昔人终于入土为安了,苏离也算是了了心愿。只是,昨夜一闹已经惊动了高洋,如此被蔑视还是头一次,即便是弄得整个齐国天翻地覆,也要将苏离搜出来!很快,全城通缉改成了全国通缉,城郊一地已经不安全了,而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逃去邻国,可是这谈何容易?
“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连累你们,就让我一个人走吧。”苏离知道,自己已经欠了太多,这辈子估计都还不清了。昔人就是个例子,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有谁会为自己送命,这不值得。
大家自是不放心的,虎子便是头一个不答应。对于爹娘的生死他心里隐隐明白,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而现在,苏离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他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他执拗地抱着苏离的手臂,怎么也不愿放手。
山外不远处传来了人马的萧萧声,看来已经有官兵出城搜查了。有些时候不是不愿做选择,处在风口浪尖上,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追兵,现实逼得你无法去选择,除了向前便是向前。
高长恭来到山边,透过枝叶朝远处望去,一队二三十的人马,为首者竟然是三哥高孝琬!他知道现在三哥他们在朝廷处境艰难,皇后为了太子更是像宰相靠拢,三哥这是在为了权位拼命博得皇上的信任,可是他难道就没有想到,阿离会有多伤心么!
高长恭不动声色的转身走到苏离身边,望着满脸愁容的她沉声道:“他们主要针对的是阿离,我带她从小路下山,你们稍后从别的路绕道走,大家在豫州会合。”
“南下豫州?”南嘉有些不解。
“我皇叔长广王在豫州,他为人忠善,胸怀韬略,应该能帮到大家。”高长恭丢下这么一句便拉着苏离出了丛林,朝山下走去。
幸好早前在这里备下了马匹,就是担心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上马吧,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担心,我在抓紧马缰就是,我在后面护着你。”
苏离坚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即便高长恭不说这话,她也不会害怕,他总能给她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烈马行出山谷的时候,后面追兵的声音便愈加的清晰了。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周边的景物迅速的倒退着,可是身后的人丝毫没有远离,仿佛更加的靠近了,近到只有咫尺之遥。可是她一点也不担心,望着头顶那张冰冷的面具,她相信他。
“咻!”
高长恭闷哼一声,背部中了一箭,苏离不明所以,瞪大了眸子,看着他青筋凸起的脖颈,她知道,他定是受伤了。由于他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鼓起,苏离看不见身后的人马到底是谁,更看不见他背部的伤口,只是揪心地望着他。她想放弃了,她不逃了,这样下去,不值得。
高长恭低眸望着她湿润的眼眶,润了润喉头,柔声安抚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你昨晚刚受伤,还没……”
“没事的,抓紧了,我要加速了!”高长恭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此时多余的关心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的,唯一要做的就是逃离这里。
前面的路越发的荒凉,远处似乎就是断崖。高长恭隐隐皱起了眉头,瞥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高孝琬,又看了眼怀中的人儿,他一提气,带着苏离一起飞到了半空中,一个旋身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苏离没有弄清楚状况,刚想开口询问,高孝琬便带着官兵赶上来了,看着马背上的他,苏离愣住了。这张熟悉的面孔再次闯进了她的世界,想起往日种种,她的委屈她的恨一点点扩大,刻骨的仇怨立马充满了心扉,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掌心深深陷进了几个指窝。
高孝琬坐在马上,睥睨着二人。望着负伤的高长恭,只是眯了眯眼,随即略过他又看向了满脸仇恨的苏离,沉声道:“阿离,跟我回去!”
苏离轻哼一声:“当初是我傻,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高长恭没有说话,眼神对峙着,但是背后的伤口提醒着他,再拖下去,恐怕就无法带着苏离安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