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大概没见过阿宁这副样子,有些惊慌道:“阿宁你不记得了吗?那……那天是你姐姐叫你来的呀!”
小小一愣。姐姐?那个还没见到的七岁的小姐姐?便耐下性子问道:“我刚醒来不是很清醒,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你知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事来这儿?”虎子这才缓过来阿宁是记不得事儿了,说道:“我记得你那天说你姐姐想要山上的红叶做生辰礼物,所以才一心念叨要来这儿呢,不然我们都在高处玩的。”
这下小小有点拿不准了,如果她想的没错,那这事儿是……阿宁姐姐做的?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不会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吧!不过话说回来,小孩子间争风吃醋斤斤计较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手段未免太恶毒了。
小小蹲在石块边还是无法确定。直到再次细细观察石块上的划痕,心里才有了明确的答案。
……
转眼到了正午,各家孩子都得回去吃饭了。小小跟随虎子他们回到白家村,道了别后走近自家小院。悦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她回来了,小小还未走进家门,就看见里屋里一个女孩儿一个小男孩儿正坐在饭桌前,已经开始吃饭了。父亲忙于农活,大概还未回来。
娘看见小小回来,脸色异常柔和,对小小道:“今天回来得挺早嘛,是不是饿了?快过来吃饭。”小小笑着点点头,转身就看见那个自己该叫做姐姐的小女孩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中含着的不甘与怨恨,小小看得分明。
那女孩儿与阿宁差不多年纪,许是时常劳作使她的体型匀称,皮肤虽不白皙,面相却也耐看,一双黑眸尤其生的秀气。尽管如此,想起这个外表和善的女孩所做下的事情,小小的心就禁不住的一坠。
白楚玉虽然并非为小小所喜,但小小心中是万没有与这具身体的亲人为敌的念头。在现世中还算一帆风顺的人生虽然使她多了几分任性与急躁,恼的时候惯会耍些小性子,但心性总还是平和的,很少会真的怨恨什么人。回想整件事情经过,有对阿宁巴巴的跑上山亲自为姐姐摘红叶却被陷害的一些愤慨,也有对楚玉对亲妹妹下狠手的诧异,说起厌恶鄙夷虽然也有,但对方毕竟还只是个极小的孩子,倒也没有寻常小说里写的那般记恨,更没想过什么为原主报仇。
尽管如此,小小却并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就既往不咎,也想着给这个姐姐一些教训,叫她明白眼前的阿宁并非从前表现的那般好欺负。否则难保她以后穿不回去,在这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添烦恼。心中定下主意,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毫不客气的对着那双藏着怨恨的眸子狠狠瞪去。
这一瞪许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吓得楚玉差点掉了筷子。她心中一紧,再抬头见妹妹的视线已经转去别处,忙不迭的将筷子拾起。
该不会是事情被阿宁猜到了?可那又如何,阿宁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也未曾受过什么伤么?她不过是想要给她一点小教训,好叫妹妹收敛些性子,若是真能如此,对家里也是好事一桩。她早早就帮着家中分担农活,若是父母宠溺弟弟倒也算了,为何妹妹却可以肆意妄为也无人怪责,实在不公平到了极点!想到这点,楚玉一时的心虚愧疚也已经被愤愤不平冲淡,面上也愈发坦然。
小小自然将她神情的转换看在眼中,心中叹息,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坐着的小男孩,思忖着他应该就是阿宁的弟弟白楚沛了。小男孩也正睁着琥珀般透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皮肤雪白细嫩,小嘴红红的,嘴边还沾着一颗晶莹的米粒……哇!标准的可爱小正太!小小一直都很喜欢长得好看的小男孩,以前还想着和阿湎婚后生个小粉嫩团子抱抱,如今看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弟弟,忍不住笑的眼睛弯弯的,越看越爱。
小正太才四岁左右,看到姐姐笑得好看,自己也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最后还忍不住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小小身边去,将头埋在小小的臂弯里轻轻的蹭,嘴里一边奶声奶气的喊:“二姐姐二姐姐……”看起来是个粘人的小家伙。小小索性将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后,耐心等他蹭完了,才拉着他的小手走到饭桌前。
等到吃完了饭,弟弟就被牵去午睡了。白楚玉在娘面前格外乖巧,立马站起来收拾碗筷。小小刚刚穿进这具稚嫩的身体里,活动颇不灵便,便乖乖坐在凳子上瞧她,两只小腿一伸一伸的玩儿。
白楚玉心中的不忿仍未完全散去,见小小如此模样,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比妹妹低了一等似的,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而她终究是已经练出耐性,只是强压下火气道:“妹妹,娘为我们做饭已经很累了,我们怎么说也要做点小事帮帮娘,尽点孝心啊!”说罢眼望母亲,心中生出几许期待。
小小知道她此刻情绪不稳,小心翼翼的看了娘一眼,装作急切却又笨拙的样子拾起桌前的碗,颤颤巍巍的递给楚玉。就要递到楚玉面前,却被悦娘顺手接过,一面笑着抚了楚玉的头道:“娘知道你懂事,只是阿宁还小,等她再大些,娘自然会让她帮姐姐的,好么?”
这话是说给两个人听得,小小猛地点头,眼中有些不安,急急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阿宁了,是不是阿宁太贪玩了?阿宁现在做的不好,姐姐不要着急,等阿宁长大了,一定帮着姐姐……”说着说着小嘴一撇,一副要哭的阵势。
悦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亏欠,忙低声哄稚嫩的女孩儿,一面用眼神示意大女儿做些什么。
楚玉见状,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感觉酸涩,却还是咬咬牙低声宽慰道:“妹妹别哭,姐姐怎么会怪你呢?谁说妹妹做的不好,我看好着呢!”却终究是心中不平,夸奖阿宁现在也做的不错,绝非是悦娘的本意。
小小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装作抽泣了一会儿,让两人哄了一会儿才破涕为笑,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片颜色火红的树叶道:“姐姐不是要我摘最好看的红叶做生辰礼物么?阿宁给姐姐摘来了,那山边缘的红叶最好看,虽然一不小心摔了一下,但还是摘来了……姐姐看看喜不喜欢?”说罢极为自豪的举起红叶,装作没有看见悦娘眼底的一抹异色。
楚玉在小小拿出红叶的瞬间已经脸色煞白,却转眼恢复过来,接过红叶后眼底闪过愧疚道:“果真是很好看呢!只是妹妹以后别在去山边缘了,姐姐没有进过山里,若是知道这么危险的话,一定不会说这些话的!”说罢小心翼翼去看娘的脸色。
小小心中不免惊讶于姐姐的演技,若不是她今日亲眼看见坠落处那块大山石上的痕迹,说不定就以为姐姐是无心的呢!正如眼前的悦娘,眉间的郁色有所缓和,但终究是对此事心有余悸,默默收起楚玉整理好的碗碟,很明显是不想在听见阿宁坠崖之事的原委,淡淡道:“今日楚玉也歇一歇罢,娘这就去收拾,你们两个也别再提那事情了,一起去休息吧”
目送娘离开,楚玉转头望向已经收敛了神色的妹妹,心中闪过困惑。在她印象中,妹妹像个假小子似的,鲜少这样伶牙俐齿,今日怎么……
楚玉正欲皱眉,却听见一声压低却不减清亮的女声道:“娘不在这儿,姐姐可不可以说句实话给我听?”楚玉惊诧的低头,却见幼小的妹妹眼中闪过不屑,“姐姐精心策划了这么久,想要制造我失足跌下山的假象,我却分毫未损,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楚玉闻言大骇,惊声道:“阿宁,你什么意思?”妹妹的话语不同于往日的带了讥讽,偏偏她的语气并不尖刻,而是如此平淡,却反而令她阵脚大乱。
小小抬头望她,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今日我与虎子他们一同上山,在我坠下山的地方发现了黑燥石打磨过的痕迹,虽然只是比其他地方光滑一些,也足以令专注于采摘红叶的我一“失足”掉下去了……”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打磨的石块啊!”楚玉匆忙打断,疾言厉色道,“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从未去过山里,生辰礼物的说法也是无心之举,妹妹为什么一定要紧咬着不放?”
小小不去答她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怜悯继续道:“黑燥石这山里很多,却不常用,一般是放在厨房里必要时打磨一下厨具边缘,可就算是这样,它的质量也不轻,家里不会轻易让孩子触碰的。但我在山石处发现的打磨痕迹十分短促,像是小孩子留下的。更何况,村中人在山中来往,就算隐在林子里,成人很容易被发觉可疑,而若是小孩子装作玩耍,却会容易很多。”
说罢,小小索性不再理会楚玉的神情,一股脑说下去:“我说过黑燥石家里不常用,若是有明显缺损,一查便知。还有,姐姐总说自己从未上过山,言语中却笃定我失足的山边缘是凸起的石块而非平地,我想,若是真要问问看村里人,前几日有没有见过姐姐在林子里,想必……”
楚玉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惊恐。妹妹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除了对妹妹可能将一切告诉父母的惊恐外,更有一个想法自心中生起:妹妹生来就有家中莫名的宠爱,更生的一副极好的容貌,而自己虽然无法比拟,却至少拥有远超于她的聪慧,妹妹更是为此没少吃过亏,却从来未曾发觉。可如今看来……
楚玉终于明白,一直支撑自己信心的唯一信念,便是自己这份引以为傲的机敏。可如今,却被妹妹无情的打破了,原来,妹妹并非真的不知道,而是冷眼看着她所作的一切,为她的沾沾自喜而不屑……这一切无疑打击了楚玉强烈的自尊心,使她怔在当场,却还是清楚的听见的妹妹的最后一击。
小小轻轻走过她身边,在她耳边笑着:“我可以原谅姐姐一直以来的过失,可若是姐姐还想再做些什么龌龊的勾当,不妨回忆今日母亲的言语举止,掂量掂量在母亲心中,我与姐姐的分量……姐姐还是好好想想,要不要与我和平共处吧。”要知道刚刚那场和乐融融,可不是白白做给人看得。
心觉点的差不多了,望着白楚玉难看的脸色,小小甩掉心中的内疚,暗暗告诫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未来,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