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为重,请少主保重。”简回春微微吃惊,“黄泉见服用得越多,反噬越强,一旦发作,随时都有可能……”
“我会谨慎。”容决草草应道,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劝说不动,两人只得作罢,简回春依令退出了书房,只起阳不肯走,待在屋里照顾容决。
“昀昭可还好?”容决抬头问他。
起阳点了点头,回答道:“他被人下了迷药,一直昏睡着,还不知道苏小姐的事。他问的时候我也没告诉,骗他说她被你救到了别处,很快就回来。”
说完,起阳心里又隐隐不安起来,迟疑着问容决:“公子,阿昭一直跟师姐在一起,这次却没有看到她,我担心……”
容决也不知道昀昭如何与林子默走到了一处,不解之余,也是挂忧,安慰他道:“今晚我回阁中看看。”
“阿离师姐让默姐姐照顾我,她自己走了。”不等起阳回应,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阿昭?不是让你自己在屋里玩吗,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起阳怕他跑去内间,赶紧出了书房将他截住,带到容决身边。
“阿离师姐去了哪里?”容决不解,俯首看去昀昭。
不知道为什么,昀昭始终不敢靠近容决,对上他一双疲倦不堪的眼睛时,瘦小身体往起阳身后缩了缩,才小声道:“阿离师姐去了南岭。”
“南岭?”起阳诧异出声,把昀昭的身子扳过来,蹲下来急急问道:“阿昭,师姐去南岭做什么了?”
昀昭也似懂非懂,照着沐离临走前的叮嘱道:“阿离师姐说要去找些东西,找到后就回来,不让我跟去,所以把我交给了默姐姐,可是她也不见了……”说到最后,孩童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哭腔拉过起阳的袖子,央求道:“起阳哥哥,她一定是被那些人抓走了,你跟我去把她找回来……”
“阿昭,默姐姐没事,她马上就回来。”起阳扶着孩童抖动的肩膀,看了看容决沉沉不语的面容,安慰道。尔后追问他:“你告诉起阳哥哥,师姐到南岭找什么东西去了?”
昀昭摇摇头,也不清楚:“阿离师姐说是霍恩大叔吩咐她去找的,还说对斩白少主的身子有好处,要很久才能回来,叫我听默姐姐的话。”
闻言后,起阳一脸紧张地看去容决,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决低首不语,却是暗自沉吟,当一些暗含弦外之音的话涌入脑海后,他才明白了沐离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上元节那日在琼水岸畔,沐离问他,如果他体内的毒有希望解除,他会是怎样的活法。当时他没放在心上,以为那是劝他顾惜自己身体的安慰话语,所以一笑置之,没作多想,哪知到今日才明白,她却当了真,并且为此去寻找那份微妙无存的希望。
那么霍恩,也就是简回春为什么要到现在才给她那份希望?还是……这只是一个支走她的借口?
“起阳,”他沉声命令少年:“明日你去一趟南岭,带回沐离,就说这是我的命令。”
“是!”起阳俯首道,却在瞬间想起了容决的身体状况,又有些担心:“可是公子,我不放心你……”
“放心去吧,我不会有事,自己也小心了。”
起阳这才点头答应,当屋外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后,他拉过昀昭,将他带出了房间,只余容决一人在里面,独自等待那人的到来。
来者是被简回春带来的风泽。
“少主。”再次踏进枕月轩里,看到静立紫竹林当中的一抹白色影时,风泽单膝及地,开门见山道:“那日发生的事,属下已经知道了。”
“苏家现今如何了?”容决也没有任何寒暄的话,直接问他。
“苏烈受了重伤,这几天未曾上朝,一直在府中静养。”
容决面上无波无澜,再度问他:“苏湛呢?”
生死至交的遭遇让他同情又无奈,风泽听后面色一黯,停顿了下才回答道:“被苏烈刺伤,也在休养,只是……只是因为武将军和沈眉娘的死对他打击颇大,他又亲手杀了阮凤珠,加之苏姑娘生死未卜,种种变故让他一时想不开,所以一直萎靡不振。”
容决抬头望去远方的天际,长久过后,他才长舒口气,沉声道:“出生入死一场,没事的话多去看看他,叫他保重。”
风泽感激莫名,抱拳道:“风泽感谢少主体谅。”
平心而论,苏湛是他的生死兄弟,即便他父亲带兵清剿过沉香阁,他也做不到冷眼旁观他的一切痛苦。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曾对眼前这个人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沉香阁门人。所以,他又应该为苏湛的消沉而暗自庆幸,因为那样,他们报仇的希望才会更大。
“我这么做,自有目的。”容决有愧于风泽的谢意,语气微变。
只观容决毫无温度的面容,风泽便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受命道:“但请少主明示。”
“想方设法,保住苏湛。”
“少主……”听到这样的命令,风泽心下一颤,又惊又喜,只是还未说完,便被容决打断了下文。
“第一,他不该死;第二,皇帝也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风泽有些明白过来,抬头探问:“第一个,可是因为苏姑娘?”对于第二点他也心知肚明,如若那晚皇帝不故意扣留苏湛在宫中,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苏湛知道苏姑娘被少主救走,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所以也心有所忧……”见自己的话让容决沉默下去,风泽也就不再追问,俯首道。
“她没事了。”想起林子默方才情绪失控的摸样,容决眼里滑过一抹伤楚,良久才背对着风泽,简单言道。
“苏姑娘坚强隐忍,定会看开,少主不必过忧,保重自己。”不是看不见这个病弱少主满肩的疲惫和无力,风泽担心地看去他,劝道。
容决才意识到不该在下属面前放纵自己的情绪,是以没说什么,回身的时候,眼底隐现寒意和萧杀,脱出口的话冰冷无温:“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那些该做的事,是时候去做了。”
风泽神色一变:“少主,那你的身子……”
“你可知道,我靠什么存活至今?”容决答非所问,直视着他写满担虑的面容,冷冷问他。
风泽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被红鸾师父委以重任的少主有病在身,怕动摇沉香阁余众求生的信念,所以除了他们几个在外奔波的人以外,没有任何弟子知道。至于他得了什么病,严重到什么地步,他一概不知,但是第一次被简回春带到这个少主面前的时候,一看到他的面色和状态,他便心知肚明。
那时他一度有过担心,怕他非但成不了沉香阁所有门人的希望,反而会成为拖累他们的包袱,甚至是把他们带向死亡的引路人。然而后来的一切证明了,所有顾虑只是自己多余的担心。
此刻,看着他面上明明灭灭的寒意,风泽心生疑惑,紧张地看去他。
“我的活路是红鸾师父所指,她告诉我,要想报仇,就得放弃生命。我的命是她所救,欠她的迟早要还,所以我遵从了她的遗愿,吃了一种可以续命缓痛的东西,一直在饮鸩止渴地苟活着。”容决笔直地看着风泽,低低解释道。说到最后,面上不着痕迹的笑意忽而转冷,间或带着一丝自嘲。
风泽胸口一窒,面色有些发白,静静等待他的后文。
“与殷红鸾相反的是,简回春一直在救我,但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他的用心。”容决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抬头看去远方暗沉沉的天空,沉沉道:“他在救我,却不希望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