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夜,血光憾目!
带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血腥的场面:尸首横陈,血流成海,呐喊夹杂着厮杀声,齐齐爆发,在大漠广袤的雪原上空激荡,回音震天!
苏湛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狼籍一片的战场,以及正与耶婪残兵鏖战一起的三万将士,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震惊。
风泽冲动之下带军追敌,成了狄兵的俘虏,被他们拿来威胁漠北大军。自己妹妹也被魔门少主带去敌营,不知道会不会拿她当筹码,要挟于他……种种变故让他不敢大意,即便带兵过来援救,中途突然接到风泽的消息后,也都不敢完全放开疑虑,怕这又是一个陷阱。
所幸,冒险赶来时,看到的一切没有让他失望——他的兄弟杀的是狄兵!
“愣着干什么?拿起你的刀,将这里夷为平地!”秦漠寒也吃了一惊,被这样凄厉的场面震住,反应过来后推了苏湛一下,带领千军万马腾腾杀去!
苏湛亦拔刀出鞘,一裹马腹,向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靠近,战马行过之处,鲜血飞溅。
风泽还在率军厮战,借着战火的光芒掠见年轻战将的凛凛英姿时,心底生出一股愧疚,却在即刻化为欣慰和欣喜。他趟血而过,来到耶婪国主面前,俯首看去他,像在看一只濒临死亡的猎物。
“大漠是你的天下,如今就让它变成你的坟墓罢!”语毕手中长枪一挑,横切向他的脖颈,顿时鲜血喷涌!
他一个旋身提住他的脑袋,打马靠近,杀到漠北大军的前方,含笑看去苏湛。
苏湛没有说话,只伸出一只手,隔着自己面上的仆仆风尘望去风泽净是污血的熟悉面庞,等待他的回应。风泽也未言语,如他一般,伸掌而前,与他紧紧握在一起。
“不知死活!”苏湛止不住心里的喜悦,狠命砸了他一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风泽难得地在他面前正经了一回,笑应道。与此同时,将另一只手中提着的头颅掷出,抛给周围那些曾经并肩战斗,今日同样共进退的漠北将士们。
苏湛心潮涌动,所有猜忌在瞬间烟消云散,愈发加大了指掌的力道:“好兄弟!回到漠北后,不醉不归!”漫天血光里,两个年轻战将紧紧握拳,看着彼此坚定的眼神,不约而同启齿绽笑,消去了所有猜疑,复如当初。
“回去再说,速与太子大军汇合。”苏湛强忍下心中那抹猝涌的欣喜,看去茫茫兵影中一个冲锋在前的凌俊身姿,道。
两人掉首,执枪持刀,再度杀开!
辛武历廿三年冬末,煌朝兵险中求胜,佯装受俘,实则蓄积,离间狄国君臣后杀其不意,终得大胜,凯旋归。
那场浣血鏖战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才彻底宣告结束,期间因为胜败起伏,历经生离死别的煌朝子民们依旧处于忐忑中,长久才见恢复。
行走在返回京都的途中,听着路人欢呼雀跃的呼声,林子默不时揭开轿帘,朝外望去。
“缩回去!你还有罪着。”秦漠寒掠见她的动作后,皱眉喝止道。
他与苏湛打马在前,听着百姓源源不断的赞誉,像干了糗事一样有些不好意思,不时低头摸去鼻尖。因为那些人夸赞漠北将帅时都是英勇无敌、保家为国等豪气干云的话,到了他身上,却变成了能知进取、勇气可嘉之类的鼓励,这让他顿觉矮人一截,想想就郁闷,所以才拿苏湛这妹妹发泄。
林子默暗地里白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要是爱听嘉言令语,就拿出真本事出来!”
煌朝太子一听,越发觉得不爽,瞥她一眼:“嘴皮子再不饶人,早晚给你封住!”
“她就是不知好歹,瞎了眼帮着一个祸害,殿下就该禀明皇上,治她的罪!”子晞不喜欢他跟苏家女儿走得近,与妹妹快马跟来,夹在中间,将秦漠寒往远处挤。末了一把将轿帘扯下,隔绝了他的视线,愤愤不平道。
“去去去!真把你们娇纵得无法无天了,连我也敢左右。”秦漠寒心知这两个女孩的心思,皱眉不耐道。尔后提了提缰,调转了下马头,又把把她们姐妹挤到远处去了,大手一伸,重新把轿帘扯开了。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林子默心下发笑,不冷不热地道。
“你不要指桑骂槐可成?有你这般损人的?在你心里本宫就那样不堪,连个丫头也管不住?”秦漠寒又拧眉,不解于每次跟这苏家女儿说话时,都得石头砸石头,连声驳问。
林子默因为染指魔门沉香阁而身负罪名,尚还被朝廷搜抓着,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于街,回来的途中一直闷在轿内。此刻被秦漠寒挡着,她才敢探出脑袋,看看战后这片山河的萧凉景象。此刻见他接近自己,自然知道他有话要问,就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你不必藏掖。”
见他干脆,秦漠寒也就不拐弯抹角,顿了顿沉声道:“我问你,殷斩白的身体……到底有多糟糕?”
这样始料不及的问题让林子默一怔,瞬而沉默下来,眼底酸楚尽现——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答应过我,会给他要来解药的。”她避开了他的问题,答非所问道。
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秦漠寒也是怔住,却从她突然间的沉默不语当中猜到了些许,也有些担心——五弟锋芒太露,只一个反间,便让九州风起云涌,战祸连天,恍惚经历了改朝换代一般,虽然获胜,却也不知赔付了多少性命,依旧让人心有余悸。这一回去,恐怕父皇急于解决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清剿沉香阁了。
此前听这苏家女儿说他药不离身,这次又被自己害得废了右臂,不知道能不能躲过一劫,安静走完剩下的岁日。
“无论如何都是手足,我会尽我所能,留他一命,你放心吧,自然会找来解药。”煌朝太子看去那张历经烽火后少了些许柔弱的秀颜,承诺道。
“谢谢。”林子默感激莫名,附加道:“你的本事都藏着,如有时机,定也锋芒毕露。”
“是吗?”秦漠寒一奇,好笑地道:“打从认识你以来,说过的话很少有中听的,今日总算让本宫舒服了一回。”
她失笑:“打从认识你以来,做过的事很少有招人喜欢的,今日总算让我不讨厌了一回。”
秦漠寒又情不自禁地拧起了眉头:“别老跟我过不去可成,做个朋友不行吗?”
朋友……林子默怔住,看去他洒脱飞扬的俊容,不知该做何回应。
“不愿意?”秦漠寒侧首,随即又嘻哈笑开:“只是做个见了面后不会脸红脖子粗的朋友而已,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是纳你为妃,让你为了我去跟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怕什么?”
“自恋狂!”林子默戏谑一句,适才敛容道:“谢谢你的信任。”
秦漠寒哈哈一笑:“那就算同意了。”当耳畔又一声夸赞他的溢美之词传入耳际后,他嘴都合不拢,赶忙抱拳相迎,神采十足,像极了一个活了二十几年,却从来没有听过表扬话的人,极其开心和自豪。
见他厚着脸皮,一副嘉言不拒的神气样,林子默自在心里发笑,却不是嘲笑于他,而是单单觉得那人好笑而已——说笨又狡猾如狐,说傻又诡诈慧黠,偏偏是个将来还要承担治国安邦之重任的储君,倘若顺利继承大统,必是这异世史册上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