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才一阵响亮的打斗,整个华殿瞬间沸腾!守兵攒动,惊声四起,让侥幸无险而来又希望小心离去的两人不得不在周遭黑压压的铁骑面前止步。
林子默头一次看见这般骇人的景象,那感觉就像一只蚂蚁掉进了大海,怎么爬都是茫茫无际的惊涛骇浪,还没挣扎就被洪流卷走,尸首不存。
她的心跳都能跳到嗓子眼,丝毫不敢动作,想着就算是死,也一定死得惨不忍睹——因为她摊上了刺杀君王的不赦重罪。
沐离没做声响,只紧紧抓着林子默的肩膀,携着她闪转腾挪,以期寻机逃走。然而身形方起,一众士兵已经拉弓拔剑,尖锐低啸声如夺命的鬼物发出的狞笑,入耳森森。
与此同时,一把长箭飞速袭来,带着凛冽余势横贯她的肩膀,让她手中挥斩的长剑几乎掉落在地。
“沐离!”林子默骇然变色。
“别动!”感觉到林子默想从她身边挣开,好让自己摆脱束缚和累赘,沐离忍着肩部的钝痛,闷喝道。说话的同时,剑光飞袭,将射向她们的利箭纷纷打回,反透入一众士兵的喉咙。
她不是想同归于尽,更不是带着林子默一起离开,而是在考虑要不要将她丢下,让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
她是苏烈的女儿,染指江湖,现下又企图刺杀煌朝帝王——一旦这样的罪名成立,皇帝必会向苏家发难,而苏烈又岂会坐以待毙?君臣拼个你死我活在所难免,加上北狄外患,届时整个煌朝江山都别想好过!
如此,容决便可以稍微眷顾一下自己的身子,不用费尽心思,死命撑着一具已经不放在他心上的孱倦病躯,而是安心休息一下了——这也是她能答应让不谙武功的苏家女儿帮助自己的目的所在。
只是,不知道自己若是突然放手,一切能不能按照预想的那样进展?可是不这么做,容决就得继续向死亡靠近,背着身上能将他压垮的重负,一点一滴地透支自己的生命,去跟那些康健无忧的人斗,为他母亲报仇,让她死得瞑目,也让自己走得甘心……
想到此,沐离的手稍稍松了松,但是当一阵箭雨再次射来时,她又蓦然抓紧林子默,忍着肩下钝痛挥剑斩杀!
“会死的!放了我走!”林子默感受得到她痛苦的程度,长声喝道。
沐离神色复杂,几经周转,寻机会脱出了弓箭手的包围,默然看了林子默一眼,冷声道:“苏小姐,非常感谢你的配合,但是抱歉,你的尸首必须留在此地。”言罢,猝然松手。
林子默一惊,尚还来不及反应,就只觉肩膀一松,身子便如落崖的岩石,急急从高檐上往下坠去……
宫檐不是很高,但依旧摔得她浑浑噩噩,整个身骨仿佛散架。身形刚一着地,一把力若透骨的长箭呼啸疾来,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已经毫不留情地透穿了她的胸口!
随着长箭贯胸,一大口冷息疾速灌入喉间,让她的呼吸仿似在那一刻停止,动弹不得。
沐离得了空隙,望了望趴在血泊当中的林子默一眼,强自吸了口气,提剑跃走!
“方才你念的是什么?何人指使你行刺于朕?又为何杀我皇儿!”皇帝并没有下令立斩林子默,而是阻止了所有守兵继续放箭的动作,命令他们去追沐离,自己大步移来,停在林子默面前,居高临下地扬声喝问,言语中不无愤恨。
林子默像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趴在地上,仰头看去皇帝似要将她千刀万剐一样的灼灼目光,唇齿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
皇儿……那般亲切的字眼让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她哑然失笑——这个做父亲的,非但忘了他有一个饱受病痛摧残的儿子,还纵容那个放荡痞劣的晨王羞辱他。
突然就觉得沐离应该杀那个晨王,更应该吓吓这个帝王!
“说!谁派来的!”林子默的不言不语惹恼了一旁的守兵,有一个人一脚踢来,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扬声逼喝道。
那一脚当胸而踢,踢到林子默捂着伤口的手上,让她痛得险些窒息死去,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僵硬而颤抖地趴在刀下,像中箭后缩在捕猎者面前挣扎求生的可怜小兽。
“说!”那士兵顿生不耐,手腕一划,在她脖子上割了一道血口,冷冷逼问。
林子默哆嗦了一下,胸口的钝痛让她呼吸紧滞,脱不出一个字眼——如若能开口,她定会放声大笑,笑自己太过天真和愚蠢,被人骗到了死神面前却还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地跑出去。
“父皇,您怎样?”皇帝显然没了耐心,踏着顿重的步伐忍怒移来,不过快到近前的时候,一个身影忽而将他拦下,关切问道,同时遗憾地对他说:没有抓到。
林子默放了心,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唇角忽而牵出一抹冷笑,然后一歪头,喉咙向架在脖颈上的锋利刀尖抵去!
然而快要贴上的时候,那把刀蓦地被人一脚踢开,使得她因为扑了个空而喉口又是一滞,胸前的伤口也急速撕裂开。
恍惚之中,她见一张洒脱不羁的面容居高临下地看来她,像是彼此认识一样无比吃惊,差点就脱出字眼。几近晕厥的状态让她锁不清眉目,只能辩得出那是一个年轻皇子修挑的身形。
不等思绪平定下来,一阵刀剑相击的细响复又隐隐传来,令所有禁卫再度吃惊,慌忙护驾。与此同时,一道冷箭破空袭来,不偏不斜,带着凌厉呼声,一连贯穿几个守兵的胸腔,余势不减。
“戒备!”秦漠寒最先闻到声音,即刻从看到林子默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后蕴生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拔过身旁一个壮兵腰间的长刀,斩断了来势汹汹的长箭!
“这里交与儿臣,父皇暂先回避。”意识到有人来救这个刺客,他对皇帝道,一面扬声喝令:“带她下去,务必留活口!”
片刻平静过后,偌大的上书房四周又是一阵骚动,人人慌张不已,仿如惊弓之鸟,无处逃窜——来的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却不是一般人,而是让所有人谈之色变的沉香阁门人。
被几个士兵抬着转弯的时候,林子默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幽冷如月的黑色身影,一把长剑从他手中紧握的剑鞘当中猝然拔出,向着她这个方向笔直杀来。
殷斩白!
她脑袋一轰,他怎会来此?
难道……难道他知道沐离背着他去帮助容决了?倘若如此,那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容决和起阳……
她突然一阵惊恐,身子不由开始发抖起来。
随他同来的还有已经逃走的沐离,最后是个蒙面黑衣人,身手矫捷如鹰,紧紧护着殷斩白和沐离,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变换方向。
林子默只是短暂一暼,还没理出半分头绪,就人事不知地被几个士兵夹着胳膊拖出了杀阵,向着行廊尽头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