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强赶紧把眼睛睁开，从炕上坐了起来，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屋子里太安静了，从来没有过得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他竖起耳朵来想要寻找一点声音，什么都听不到。父亲就在对面的屋子，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平时不断的咳嗽，现在也听不见了，就连他身边的收音机的声音，也听不到；院子里也没有声音，猪圈里的那头猪平时总是不停的哼哼，现在却像是故意似的，不肯发出任何声音；村子里也是死一般的寂静，驴也不喊了，狗也不叫了，连风似乎都停了。柳志强像石雕一般，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在眼眶里不停的叽里咕噜的转着。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挂在对面墙上的钟表上。那只钟表是去年在村子的集市上买的，那只钟表的秒针一刻都没有停留过，不停的走着，不停的发着嚓嚓的声音。现在这钟表仍然在走着，仍然嚓嚓的不停得响着，这个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尤其的响亮刺耳。柳志强注意的听着，钟表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是响在他的耳畔。这声音忽然变的很有深意，它像是一个跟在你身后的人的脚步声，不急不慢的跟着你，鞋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嚓嚓的声音，当你猛然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而脚步声却还在响着，嚓嚓；它又像是磨刀的声音，刀刃放在磨刀石上，淋上水，然后来回的磨，嚓嚓，而旁边就有一个白嫩的脖子。柳志强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外面的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大的吓人，柳志强哆嗦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有人喊他：“强子！强子！在家没？”柳志强赶紧应了一声，匆匆下了炕，套上鞋，出了门。外面雪还在下着，已经没到脚面了。来到大门口，打开大门，村里的二叔站在门口。柳志强把二叔让进来，把门关好，两个人进了屋。
二叔也姓柳，但和柳志强家没什么关系，叫他二叔只是礼貌性的称呼。二叔五十来岁，身材干瘦，身体硬朗，和柳志强一起搭伙杀猪，一起杀猪的村民大都是他找来的，各种事情也都是由他张罗。
坐下之后，二叔问柳志强：“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顺便问问你赶明儿还来不。”
“来，赶明儿我还来。今儿个我送我媳妇回娘家，过几天接回来。没别的事。”
“来的行，来我就不找别人了。”
柳志强的父亲听到声音，下了炕来到这屋，三个人聊了会儿家常。夜渐渐深了，二叔站起来告辞，柳志强的父亲回屋睡觉去了。柳志强把他送出大门，把门重新闩上。雪还在下着。
柳志强回屋躺下，灯也没关。二叔这一来，将他心中的恐惧暂时冲散，他睡着了。
深沉的梦境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柳志强在里面很陶醉，很舒服。忽然间，一个死人从一棵枯树下的积雪里做起来，张着没有嘴唇的嘴巴说道：“你早已经是个死人了！”柳志强猛然醒了过来。他坐起来茫然的四下看了看，房间里面一片明亮，对面墙上的钟表不停的走着，嚓嚓，时针已经转过了十二点，午夜了。
柳志强下了炕，来到桌子边上拉开抽屉，抽屉里有半袋子烟丝，柳志强翻出一片卷烟纸，抓了一撮烟丝，熟练的卷了起来，然后点上烟，回到炕上重新躺下，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柳志强不是胆小的人，胆小的人也做不了屠夫这个行当。可这几天他忽然变的很胆小，如同惊弓之鸟，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胆战心惊。这是怎么了？柳志强问自己。是不是有恐怖的事情就要降临到他的头上了？
这一晚，他再也没能睡着，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死人。他干脆就不睡了，眼睛看着窗户等待着天亮。雪停不久，东方渐渐发白，天就要亮了。他仿佛安心了似的闭上了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还有人喊他的名字，但却显得那么的遥远。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柳志强才意识到今天还有事情要做，这才睁开了眼睛。敲门声变的很响，有人不停的叫他：“强哥！强哥！”柳志强迷迷糊糊的下了床，趿拉着鞋来到外面，打开街门，吴涛正站在门口。
“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吴涛说着话走进了院子。
“睡的太死了，没听见。你先坐会儿，我去洗把脸。”
吴涛进了屋，柳志强到厨房，把炉子上的水壶提起来，往脸盘里倒了半脸盘的水。然后把炉子捅开，添上煤再封上，然后开始洗脸。洗完了回到里屋，一边擦脸一边和吴涛聊天。收拾好了，柳志强从门后面拿出短刀和吴涛一起离开了家。
这一天，柳志强一直没停手，中午之凑合吃了两块干粮，下午又一直忙到天色发黑才把最后一头猪收拾完。几个人把钱分了一下，纷纷往家走。柳志强和吴涛一起往回走，走到半路，柳志强忽然对吴涛说道：“我想到咱村的坟地看看。”
“天都黑了，去那干什么？你看这天儿，没准还要下雪，以后再说吧。”
“昨天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做噩梦，闭上眼睛就看见死人，一宿没睡好觉。昨天回来的时候，看到那里好像有个死人，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果不弄清楚，我觉都睡不着了。”
吴涛笑了起来：“哪有死人？我怎么没看见？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你要是不怕，就陪我去看看。”
吴涛想了想：“行，就陪你走一趟。”
两个人出了村子，一直往坟地走去。天完全黑了下来，好在大雪刚过，地上的积雪反射光亮，勉强能看到物体的轮廓。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来到坟地。柳志强往四周看了看，往那棵树走了过去。吴涛嘴上说着不怕，这时也变得紧张了起来，眼睛转来转去，不停的四下张望，还把杀猪用的短刀抽出来握在手里，一副大敌临头的样子。
柳志强在离那棵树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蹲下来仔细看看树下的积雪。积雪很厚，也很平坦，下面不像是有东西的样子，就连昨天被野兔踩掉的那一块也被后来的积雪覆盖了，看不出任何痕迹。柳志强从雪地里捡起一根枯枝，将树下的积雪拨到一边。拨了两下，就觉得手里的枯枝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柳志强立刻停了下来。吴涛也发觉了，低声问：“下面真的有…真的有东西？”这次他说的这个东西，和柳志强所想的是一样的。
柳志强点点头：“好像不是死人。”说着话，走上去两步，用手把地上的积雪拨到一边。最后看到雪里面埋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吴涛拿起一根枯枝捅了一下，颤声说道：“好像…是个死孩子。”
柳志强没说话，伸手把那个东西提了起来，居然是一只灰色的野兔，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柳志强提着野兔到旁边的雪地里，借着雪地的反光仔细看看。野兔的肚子上有几个小孔，黑色的鲜血凝结在小孔附近。这个画面柳志强很熟悉，这是用火铳打死的野兔，火铳装的都是铁砂，造成的伤口就是这个样子。
“好像还没腐烂，晚上有下酒菜了。”吴涛不再害怕了，反而兴奋了起来。“谁打死的，怎么也不带回去？”
柳志强也在想这个问题。野兔就死在路边不远，而且这一片也没什么荒草，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那，为什么没有带回去呢？柳志强想到的答案让他重新陷入了恐惧：打死这只野兔的人也被人打死了，而且就在这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