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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雷霆救兵(上)

北魏太平真君四年(443),十一月初七,午夜。

当木兰在燕乐城墙上草人借箭的时候,怀荒军镇几乎在同一时间擂响战鼓。只见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众将皆披挂整齐,云集至主帐内。

见众将齐整,云海遂身披盔甲,手握虎符,稳步走向主帐正首,命令道:“众将听令!”

众将领齐刷刷地起身,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云海。

“安州方向今晨竖起狼烟,定是国土不保,我等世受皇恩,又处在最前线,理当尽忠报国!现下听令,军镇继续戒严,由陈参军主持,步兵第一、二、四营留守,驻地移至军镇外围,其余各骑兵营随本将驰往安州救援!”

“诺!”

见众将没有异议,云海拿起案几上的令牌,问道:“家有父母者出列!”

话音未落,只见主帐外一人急匆匆走进来,大喊道:“放肆,本监军在此,何人胆敢动兵?”

众人知是监军至此,并未侧目,搞得拓跋赤一脸尴尬。

“拓跋监军”,云海厉声问道:“敢问安州可是我大魏国土?”

“休得多言,敢动一兵一卒,当心将你拿下!”拓跋赤站在云海对面,手指云海说道。

“你来拿试试!”

面对咄咄逼人的拓跋赤,云海并未发怵,他知道拓跋赤又要拿老一套吓唬自己,但此时非比寻常,之所以在看到狼烟后深夜出发,就是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

敌人兵临城下,而我方却不去救援,实在有负陛下,有负军人的守土之责!况且,就算抛开了国仇不说,自己的儿子还身陷囹圄,哪有儿子遭难,自己父亲不去救援的道理?

想到此处,云海反倒不管不顾,就算有牵绊责难,也得等到救援安州之后再说!

“放肆”,拓跋赤气急败坏地命令道:“来人!”

见帐下无人动弹,他冲帐外自己带来的侍从大吼道:“来人呐!”

这时,参军乞伏图起身,彻底暴露了自己的“队列”。他冲主帐外的执戟郎中大喊:“没听到监军的命令吗?”

与此同时,拓跋赤的侍从拔刀冲进大帐,护卫在拓跋赤和乞伏图的身后。

“放肆”,云海厉声责骂道:“哪轮到你这个偏将在此聒噪,左右!”

“在!”

说时迟,从云海身后和大帐外,冲进来更多的魏军士兵,手持长枪,齐刷刷指向了拓跋赤和他的手下。

“将这乞伏图卸下甲胄,关进大牢!”

“诺!”

眼睁睁看着乞伏图从自己的身边被带走,拓跋赤这才意识到怀荒军镇已经“变天”了。

“拓跋监军”,云海拱手道:“本将暂离几日,恐怕要有所得罪了!”

“你敢?你要做什么?”拓跋赤慌道。

“带监军下去,好生照料,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卧帐一步!”

“诺!”

“云海,你好大的胆子,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拿我?”拓跋赤喊叫着,连同他的侍从被卸下刀剑,一起被架了出去。

云海恢复平静,左手持虎符,右手拿起令牌,大声问道:“家有父母者出列!”

这时,独孤信和几名将领站了出来。

“家有妻儿者出列!”

这时,又有几名将领出列,连同先前出列的一批,已经有近一半将领站了出来。

“出列者,连同步兵一起留守军镇,不得有误!”

“将军——”,独孤信上前一步,拱手道:“多年来,我们出生入死,每当危难,您何时抛下过自己弟兄?当下,云翔尚在安州,生死不明,您让我等如何苟活?生未同生,死亦同死!”

云海并未动容,继续向众将领命令道:“军情紧急,全军携带三日口粮,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将军——”,独孤信和众将领齐齐跪下,抱拳道:“我等愿出战!”

“此次大战,敌众我寡,恐有不测!”

“我等愿死战!”众将领齐声抱拳喊道!

云海的眼眶湿润了,他心里明白,此情此景,也只有同生死的弟兄能共赴国难了!云海见主帐内的众将领皆齐刷刷跪地请战,内心无比感动,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翌日,当第一抹朝阳撒向冰冷的北国大地,柔然大营就开始整军出发了。他们组成数千个方阵,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燕乐城四周城门外。

按照预先的部署,云翔、木兰和所属骑兵与白鹏在城中央的鼓楼处机动待命,随时准备支援各个城门。

各城门哨兵陆续向位于鼓楼处指挥中枢的白鹏报告:城东门外有大量攻城器械,却全然没有进攻的意思,平静得出奇;城西门外有攻城锤和少量攻城器械,却看到旌旗招展,一大群柔然首领纵马奔走其间,还不时听到敌军阵中呼喊连天,看那架势像极了要纵马跳进城来!

白鹏听后略一沉思,决定带上云翔和木兰到西门处一看究竟。

西门城楼上,见守城主帅前来,值守的魏军将官和士兵纷纷退让闪避,白鹏和云翔走到箭楼外的垛口近前,只见城外柔然大军旌旗招展,阵型错落有致,十分拉风!一大群柔然首领纵马处在阵首,目视着燕乐城。身后密密麻麻排列了望不到边的大军,敌大多以骑兵为主,排列成望不到边的阵型,杀气腾腾!

眼见柔然大军怒吼着要攻城,白鹏扭头对身后的将官们说道:“看来柔然主帅就在阵前,不然他们不会这样跃跃欲试!”

“嗯!有理!”

“他们也想抢得头功!”众将官纷纷议论道。

木兰站在一旁看得真切,刚一抬头,垛口处的西北风就迎面扑来。木兰遂说道:“怪不得这些柔然首领敢距离城池这样近,原来是仗着西北风的优势,知道我们是逆风,箭头射不准!”

这时,众将官才发现,那些扎堆的柔然首领距离城池不过二、三百步,摆出一副完全不怕死的模样。

白鹏赞许地点点头,对木兰说道:“早就听云翔说你百步穿杨的功夫了得,怎么样?来一箭?”

“只是根本看不出哪个才是柔然军的主帅?别一箭射出去了打草惊蛇!”一旁的魏军将官说道。

“那好办,我自有办法”,木兰冲白鹏拱手道:“不过得借刺史大人的大黄弓一用!”

“拿大黄弓来!”

不一会儿,白鹏的亲兵双手递上大黄弓。木兰接过,命人拿来一支响箭和一支笔,往箭身上涂写了一串符号,张开弓矢,只待风停。

看着木兰弯弓射大雕的模样,云翔由衷敬佩!他想起了父亲自幼教他骑射的场景,想起了父亲第一次手把手教他射箭的模样,此情此景,令人动容!云翔攥紧了拳头,誓要守住城池,等待父亲的救援。

眼见城头上的旌旗慢慢垂落,西北风渐渐缓和了下来,木兰拉弓搭箭,箭口微微向上,很快将响箭射了出去。

只听一声鸣笛响起,先前扎堆的柔然首领纷纷躲闪,只有侧面的一个身穿铠甲、外套毡服的柔然首领端坐在马背上,稳如泰山,不加理会。

木兰心中有数,沉稳地洞察着眼前的一切。她将目光紧紧盯在了这位纹丝不动的柔然首领身上。果然,一个柔然前哨骑兵纵马飞奔了上去,右脚紧踩马镫,左手熟练地俯身向下拾起了刚才魏军射出的响箭。

该骑兵拿起响箭,稍微端详了一下后,惯性似的纵马奔向了主帅,行礼并双手递上。

没错,就是他,就是那个骑马立在边上的柔然首领,他一定是柔然围城大军的主帅!木兰在一刹那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未等大家反应过来,趁着风速减缓的档口,木兰坚定的端起大黄弓,架上箭矢,前推泰山,后屡虎尾,攥紧了右手的箭羽,用力地向内倾斜,瞄准并略微将弓矢抬高,“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箭矢迅速地划破长空,呈一个简单的抛物线朝柔然主帅飞去。还未等敌我双方反应过来,那柔然主帅便栽倒在地上。

令木兰没想到的是,这一箭射中的不仅是此次柔然围城的主帅,更是在柔然部落中地位显赫的左贤王——郁久闾都梭!

柔然大军顿时大乱,原先因一支响箭散在四处的柔然首领纷纷傻了眼,自家的主帅竟然被城头的箭矢射中,于是都朝摔下马的左贤王处围拢了过去。

“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木兰急令城头上的弓弩手朝再次扎堆的柔然首领处齐齐射箭!将左贤王扶上马耽误了功夫,又一波柔然首领纷纷中箭栽倒在马下。

这时,从柔然行阵大军中火速跑出一群步兵手举着盾牌围拢了过来,掩护柔然首领们后撤!

“干得漂亮!”白鹏拍打着城垛喊道。

“刺史大人,倘若此人真是柔然主帅,恐怕活不过几日了!”

“哦?”白鹏惊讶地问道:“为何?”

“禀刺史大人,为了有效杀伤敌人,我们的箭矢中,都事先沾满了金汁,一旦敌有伤口出现,必死无疑!”木兰拱手道。

“好!好!”白鹏捋了捋胡须,道:“传令下去,全城弓矢皆以此计而行!”

“诺!”

原先还跃跃欲试的柔然大军,顿时哑了火,看到己方主帅跌落下马,士气大减!

左贤王不敢大意,卧在马背上,冲身旁的柔然首领大喊:“攻城!”

柔然大军的传令兵扛起绿色进攻令旗,穿梭在最前方的方阵前。这时,巨大的号角声响起,处在柔然大军最前面的骑兵方阵开始了进攻。

他们骑术娴熟,很快将冲击速度飙了起来,双腿夹紧马肚子,拉弓搭箭,朝前方城头射击。借助着战马的惯性和弓矢的速度,攻击一方的弓矢迅速形成箭雨,朝魏军城头挥洒下来。

白鹏不敢怠慢,他知道,当柔然围城主帅倒地的那一刻起,敌我双方除了你死我活,就不会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

于是,白鹏命令城头架起盾牌,全体猫在城垛下,不许露头。

白鹏从城垛缝隙中看的真切,柔然骑兵的机动速度不是吹的。当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到城下后,立即向两侧散去,边散还边向城头射箭。这时,后续的骑兵又冲锋上来,对城头进行不间断的火力压制。目的是为了给队列后面的攻城锤和攻城车向前移动提供准备时间。

这也可怜了左贤王,本来西门外的大军是奉命机动佯攻的,为了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配合东门外的主力进攻,现在自己中箭反倒逼得大军必须有所行动了,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被射中,丢的可不只是军心了。

几番骑兵冲锋下来,城头上箭楼和竖立的盾牌上已经满是箭矢。

柔然步兵手举盾牌,配合着攻城锤和两辆攻城车已经移动到城西门近前。

白鹏一声令下,但见早已憋足了劲的弓弩手不断朝城下射箭,他们与手举盾牌的士兵配合得当,从城垛处射完便由盾牌兵护住抽回身子。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魏军士兵中箭倒下。

由城头射出的箭矢和由城外射进的箭矢,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攻守双方士兵稍不留神,瞬间就会毙命。

柔然步兵这时冲到了城下,骑兵的火力压制暂时减缓。

攻城锤是一个构思精妙的器械,全部由实木打造,外面包了几层牛皮,是一个横向的、稳定的三角柱形结构车,下面有木轮转动,三角柱下,由锁链拴着一个巨大的圆木,士兵推动圆木以撞击城门。

攻城车同样是个精妙的物件,它高四丈,最顶层略高于城墙上城垛的高度,里面有四层楼板,楼层之间由木梯连接,前方护板由实木拼接而成,并包裹牛皮,能有效抵御弓箭的进攻。一旦该车贴近城墙,最上方的通道处的木板放下,即可窜上城头。

好在西门外的攻城车不多,只是用来佯攻唬人的,所以白鹏并未惊慌,而是命令士兵准备好油罐子,待攻城车的门板放下,就点火扔进去。

在柔然持盾步兵的掩护下,巨大的攻城锤率先推到了城门下,柔然士兵嘴里高喊着口号,有条不紊地开始“咣咣”撞击城门。

“扔!”白鹏一声令下,位于城门上方的魏军一齐向下投掷了多个油罐,只听“噼里啪啦”几声,油罐摔裂,油脂洒溅在了攻城士兵的身上、身旁和攻城锤上。

很快,由城头上掷下的两个火把“咣啷啷”扔进了门洞里,该处瞬间成为一片火海,巨大的火焰向外翻腾。推着攻城锤撞击城门的柔然士兵大多被烈火烧着,他们猛烈地拍打着身上的大火,向外胡乱散去。攻城锤上也烧起了熊熊烈火,吓得后续柔然步兵一时没有跟上。

两辆攻城车很快也移动到了城门左右两边的城墙上,它的下面布满了乌央央的柔然步兵,他们将盾牌护在头顶,等待着陆续爬上攻城车。

就在攻城车最顶层的木板尚未放下之际,木兰和云翔等人率先将油罐点燃,摔打进了攻城车顶层的通道上。站在最前沿的多个柔然步兵瞬间被大火吞噬,像个火球般乱撞,又很快跌落到城下。攻城车被引燃,下层的士兵一时无法运动上来。

见此情景,木兰命人又朝里扔了多个油罐,该攻城车布满烈焰,油脂伴随着火焰向下倾泻,将整个攻城车的上层建筑完全报废。

另一辆攻城车,最顶层的木板还未放下,就有魏军将官指挥弓弩手朝里面一齐射箭,最前面的柔然士兵倒下了,后面的又冲了上来。眼见有柔然步兵迈上了城头,白鹏马上拔剑,指挥侍从扑了上去。

云翔、木兰见状,命人从箭楼取出更多油罐,点燃朝另一个攻城车扔去。几声碎坛子的声响过后,该攻城车的上层建筑也被引燃,暂时失去了攻击作用。

云翔与木兰同时拔出长剑,参与到了城头的白刃战当中。好在登上城头的柔然人不多,白鹏在砍杀了就近的柔然士兵后,朝城头大喊:“油锅——”

这时,由城梯和马道坡端上来的多个大油锅,由魏军士兵端上,架在城垛上,顺势浇在了各处柔然人的云梯上,那云梯本就是个简单的长木梯子,经滚烫的油水一浇,木质的云梯连同上面的柔然士兵一同被随后射出的火箭点燃,马上滚落下去。

至此,白鹏心中明白,西门处的进攻不过如此了!即使西门外的攻城锤熊熊燃烧,就算能把城门引燃,也不怕,因为我方早就用石块、砖块和土块从内侧把西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在这乱军当中,跑来一个手举盾牌的传令兵,大声喊道:“刺史大人,东门快守不住了!”

白鹏并未慌乱,唤来守卫西门的将官,叮嘱了几句后,便领着云翔和木兰消失在了城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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