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启瑞大喜过望,不顾那边的柯丹芝不住地给他打眼色,带着满脸欣喜的笑容,跟柯梅芝一起朝园子里去了。柯丹芝急得直跺脚,把柯馨芝一拉,道:“咱们跟去看看,可不能让他们搅到了一处去。”
柯馨芝犹豫了一下,道:“二表兄和六堂妹都是嫡出,倒也般配。”
柯丹芝横了她一眼:“你晓得什么,舅舅舅妈中意的,可是五堂妹!”
柯馨芝还要再说,但柯丹芝已是不耐烦起来,抓起她的胳膊一拽,就追着汤启瑞和柯梅芝朝园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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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角落里的花树下,落英缤纷,粉红色的花瓣洒满一地,柯兰芝踩在花瓣上,一张笑脸迎着灿烂阳光,简直比花儿还要娇艳几分,她笑意吟吟地告诉董成悦:“你曾经跟我讲过,你家继母常常教导你要孝顺,所以,会不会是因为我今儿给老太太送了药膳汤,孝心有嘉,所以才入了她的眼?”
这理由很是充分,董成悦眼睛一亮:“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柯兰芝笑得就更灿烂了:“那我就天天给老太太送药膳汤,明儿再专门为你继母也炖一罐,使人送到你家去。”
还要给郭氏炖药膳汤?那事情岂不是越变越糟了?!董成悦大急,忙道:“兰芝,欲速则不达,你还没进我们家的门,就这样急切地讨她欢心,让别人看见了,会怎样说你?”
是怕她进一步地讨了郭氏的欢心,真嫁到他家去了吧!柯兰芝暗自冷笑,顺从地点了点头:“我听成悦哥的。”
董成悦满意颔首,摸了摸她的头,道:“既然是要表孝心,送药膳汤就得趁早上请安时,那样才人人看得见。虽说咱们孝敬长辈不图回报,但能得旁人几句称赞总是好的。”
柯兰芝听见这话,几乎能够预见,以后郭氏一定会在董成悦的力劝之下,下午才到柯家来,那样她孝顺的举动,才不会再次被郭氏看见。真是个表面冠冕堂皇,内里诡计多端的男人!柯兰芝忍不住再次暗自冷笑,并再次顺从地点了点头——说一套做一套的本事,并不是只有董成悦才会,她一样可以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下午来送药膳汤,更可以不论上午、下午和晚上,一天送三回,难不成董成悦还能拦着她?有本事就再也别到柯家来!
董成悦见柯兰芝同往常一样温顺听话,很是满意,示意她先回去,自己稍后再走。
柯兰芝朝四下看看,未见柯梅芝的身影,不禁暗自奇怪,照说她此时该气到七窍生烟才是,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没来偷听?若她的城府竟是这样的深,那以后还得更加提防才是。她一面想着,一面顺着园中小径朝回走,时值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道旁花团锦簇,蜂飞蝶舞,美不胜收,瞧着瞧着,就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捧了朵花来嗅。
忽然,花丛那边,传来言辞激烈的争吵声,听起来正是柯梅芝的声音。奇怪,她不急着去找董成悦,却在同谁吵嘴呢?柯兰芝心下好奇,悄悄地拨开花丛,朝那边看去,只见彩石铺就的小道上,阵营对峙分明,一边站着柯梅芝和汤启瑞,另一边则站着柯丹芝和柯馨芝,这四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柯梅芝满面急色,目光根本就没在其他人身上,而是四处张望;汤启瑞一副仗义护美的模样,站在柯梅芝身前,把她挡在背后;柯丹芝柳眉倒竖,气势汹汹,一时瞪向柯梅芝,一时又瞪向汤启瑞;柯馨芝却是置身事外一般,神情淡然,眼帘低垂。
他们这四人,怎么会闹起矛盾来了?柯兰芝初看不解,稍作回忆,却又了然。在前世时,汤氏一心想要把她说给汤启瑞,但汤启瑞却倾心于柯梅芝,为了她,不惜同家里大闹了几场,后来汤家人妥协,托了汤氏提亲,但却被齐氏和柯梅芝一口回绝了,为此,两房人闹得很不愉快。
当时她还纳闷,汤启瑞和柯梅芝,明明门当户对,才貌相当,又是亲上作亲,为何齐氏和柯梅芝都不愿意,而今才明白,原来人家母女,早就同董成悦勾搭上了,正盯着她的那张入股文书呢,又怎会把小富之家的汤启瑞看在眼里。柯兰芝想着想着,直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怜,居然被这样的几个败类哄骗了十几年,还为此断送了性命。
柯丹芝乃汤氏亲女,自然是秉承汤氏的态度,坚决反对汤启瑞同柯梅芝搭在一起,这才横眉冷对他们两个;而柯馨芝不过是庶女罢了,不论汤启瑞娶谁,都跟她没关系,所以才那般淡然。
说起来,这柯丹芝也是个跋扈有心机的,在前世,柯馨芝因为性格温婉,又绣得一手好活计,被锦云阁的大太太给看中了,想要把她说给自己的幺儿,这锦云阁,是德兴县最大的绣庄,而且家主也姓聂,与锦福堂的聂家,是同宗不同支;
这样的好人家,在德兴县总共也没几户,却居然看上了柯家大房的庶女,不知令多少人妒红了眼睛,而柯丹芝,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得知这消息后,趁着聂家来柯家相看的机会,不知使了些什么龌龊的手段,竟逼得聂家幺儿不娶她不成。
聂家诚心诚意要同柯家结亲,却无端被算计,恼恨不已,最后为了脸面,虽然还是把柯丹芝娶回了家,但却几乎同柯家断了来往,而柯丹芝在婆家,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最可怜的,还是柯馨芝,虽然汤氏为了补偿她,把她嫁给了一户读书人家,而她的夫君也争气,后来高中了举人,但不幸的却是,夫君一平步青云,马上变心,想要另娶恩师之女,却为了名声考虑,不肯休离,最后愣是硬生生地把个如花似玉的柯馨芝给折磨死了,而且柯馨芝死时,还带着六个月的身孕。
虽然这样的惨事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但柯兰芝回想起来,却是感同身受,遍体发寒。
等她回忆完,花丛那边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柯梅芝扭头跑走,汤启瑞拔腿欲追,却被柯丹芝揪住了袖子,她担心自己一人拖不住,连声地唤柯馨芝来帮忙,但柯馨芝却有些犹豫,这一犹豫,就惹火了柯丹芝,连汤启瑞都不拉了,直接回过头来,给了柯馨芝一巴掌。柯馨芝又惊又臊,泪水滚滚而下,还不敢哭出声来。
柯丹芝又狠狠踢了她一脚,扭头追汤启瑞去了。
兔死狐悲,柯兰芝看着,心下大恨,赶忙绕过花丛,疾步走到柯馨芝身旁,去查看她的伤势,只见那一巴掌极重,柯馨芝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五道红森森的手指印,看着吓人。她忙扶了柯馨芝到人造的小溪旁,拿水浸湿了帕子,帮她敷脸,恨道:“三堂姐也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嫡女,就为所欲为么?!”
柯馨芝哀伤不已:“五妹妹,别说了,谁让咱们是庶出的呢。”
“庶出怎么了?!他们当咱们愿意当庶女么?!”柯兰芝神情激愤,“既然讨厌妾室,既然不喜欢庶出子女,当初就别由着男人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妾!自己没本事管住男人,却把怨气发在我们身上,好没道理!再说了,我们虽然是庶出,但谁没有安分守己?人前人后,不敢有一丝一毫逾越,嫡母嫡姊面前,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高了去,有什么本事,更是藏着掖着,生怕抢了嫡出姊妹的风头!我们已经这样委屈了,也没有丝毫怨言,还要我们怎么样?!”
柯馨芝听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捂柯兰芝的嘴,惊慌失措地道:“五妹妹,快些别说了,万一被别人听见,可不得了。”
再不得了,又能怎样不得了?上辈子的她们,任凭他们算计摆弄,到头来还不是全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所以这辈子,怎么着也得争上一争,反正再怎么着,也不会比前一世更惨了。
柯兰芝想了想,拉开柯馨芝的手,紧紧握住,斟酌着语气对她道:“四姐,他们出身比咱们高,咱们顺着他们些,是理所应当,但是不当拱手相让的东西,还是得牢牢守住,千万不能被他们算计了去。”
柯馨芝听不大明白,茫然问道:“五妹妹指什么?”
柯兰芝缓缓地道:“比方说,咱们的终身大事。”
柯馨芝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咱们庶女,能寻门什么好亲,还值得他们来算计?五妹妹这是说笑呢。”她说着说着,突然又恍然大悟:“五妹妹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她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五妹妹,四姐说句话,你别我杞人忧天,他们都说你命好,揣着生母留下来的入股文书,万事不愁,我却是为你忧心不已,古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跟我一样,只是个庶出,而且生母又已经不在了,在这家里,真可谓是无依无靠,却偏又有那样一张令人垂涎的东西,还不知会怎么被人算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