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禤阳的瞬行之阵,丁晓和白木少去了很多旅途辛苦,不过两日,已经到了洛泽城外。
这一路上,丁晓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白木“拐”到这里来,就是因为那个双百之年。
白木修行了三百多年,经历过一次双百之年,那是一场大而残酷的浩劫。
每一年月亮最圆的那一天被称为盛月之夜,双百之年的盛月之夜,洛泽城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天地间突降一股黑色煞气,不知何所来,不知何所往。但黑气消失的时候,都会有百姓消失,不管他们是老人还是小孩,是走在街上还是躲在家里,厄运降临时都无法避免。洛泽城已经经历过四次这样的浩劫,消失的人数也从最初那次的十来人,到现在的近百人,越来越多。
黑色煞气只降临在洛泽地域内,但洛泽百姓却因为无处可逃,只能被困于此。洛泽久远之前曾是罪人流放之所,后来渐渐成了一座独立的城池。其他地域的人认定此浩劫为天罚,害怕这种惩罚会因为洛泽人的流动而扩散,严禁他们进入自己的土地。洛泽百姓们,即便是在双百之年到来前逃出城,却会因为其他地域的人的追杀驱赶而惨死在外。所以,洛泽百姓们只能认命,将双百之年视同天祭。替他们曾经犯罪的祖先偿还债务。
白木由灵气幻化为人形,已过了三百余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经历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刚能幻出人形的小地仙。他喜欢人类,时常幻作小孩与洛泽的孩子们一起玩。那场劫难带走了他最喜欢的小伙伴小叶子,所以,他从那时起便决心要阻止下一次的双百之年。
但即便如此,在这场劫难又将要降临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依旧太弱小。所以,他不停地缠着师父松仙老人,寻问解除浩劫的方法。松仙老人被缠烦了,终于告诉他,世上有两人有能力解除,一个是普济大仙,但是他终年镇守在冥界之泉的入口,隔断人界和冥界,半刻也不能分神,另一个就是他的师弟,鼎萧。
松仙老人给了白木一个阵法,让他自己练习,那个阵法启动之时,会把他带到要找的人面前。
白木练习了二十多年,终于启动了阵法,他找到了丁晓。
相比之下,禤阳来此阻止浩劫的原因要直接的多,承天派本就信奉拯救众生之道,所以当派中掌门,也就是禤阳的师父那日找到禤阳交代此事时,他便决定要担下此任。
禤阳将两人送到青山山脚后告别。白木没花多少时间就找了自己的师父,他正在自己的本体,那一棵万年古松下面,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独自下棋。
“所以,你就找到了她?”松仙老人听白木说完,不由一脸惊讶。
“是啊,师父。”白木回道,“但是鼎萧大仙似乎被什么封印了,他什么也不记得。”
丁晓连忙在一旁点点头,心道,我能记得我小时候被狗追摔跤的事,但是作为大仙的事,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她当然什么也不记得,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啊。”松仙老人接下来的话让白木和丁晓俱是一怔。
“我那时候被你烦的不行,随手画了一个根本启动不了的阵法,当然不可能带你去找到鼎萧大仙。”老人叹了口气。
“可是,可是我启动了啊……”白木喃喃道。
“一定是你出了什么岔子,阴差阳错下,才会去了另一个时空。”松仙老人看了看丁晓,“姑娘,你并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吧?”
丁晓愣愣地点点头。
“鼎萧大仙再怎么逍遥,他也是属于这里的,可是,这个姑娘不过是你从错乱时空里带回来的人。”
“老爷爷,我真的不是大仙吗?”丁晓有点不甘心地问。
松仙老人摇摇头。
“那我能回去吗?”
“你不属于这里,当然可以回去的。”
丁晓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对于成为那么高强的一个仙人,她并没有太多的信心,所以也并不太惊讶,她想了想,问道:“那我能学点仙术回去吗?”
“即便学会,等你回去后会忘掉这里的一切,还是什么都没有,时间会自己修复这些错。”
丁晓觉得他的话很像现代哲学老师,但是她听懂了,指望在这里学点仙术带回去,不过是白费力气。
丁晓这才感觉失落起来,她莫名其妙被拉来这里,然后被告知自己其实是个局外人,心中一股无名怨气缓缓升腾起来,不知如何发泄。
“那好吧,你现在送我回去吧。”她赌气般说道。
白木低着头,满脸羞愧。
松仙老人低声呢喃着咒语,却没有奏效。
过了片刻,丁晓四下看看。
“我怎么还在这里?”
松仙老人看着天空,许久,才叹了口气,“因为双百之年的影响,逆回之阵无法奏效。不过,你别担心,你不属于这里,不会受到伤害,三个月过后,盛月之夜过去,你就能回去了。
白木羞愧地几乎不敢看她。
过了好半天,丁晓开口道:“好。”
其实就在刚才那一瞬,她还有些后悔,好不容易,一成不变的生活出现了新的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她心有不甘。
如今,有一段白来的旅程和闲暇,何不好好享用,况且,松仙老人说过的无法启动的阵法不也启动了吗,也许,自己在这里学点什么,回去后也未必就会抹杀。
想到这里,她一脸轻松起来,反过来安慰白木,“反正我在这里也是无事,可以和你一起去找找化解那个劫难的方法。”
白木微微抬头,见她是真的不介意不能立刻回去,这才放心下来,尽管一双黑黝黝的眸子还不太敢直视她。
松仙老人赞许地看着她,道:“姑娘你倒是豁达,不能改变的就接受。”
丁晓心想,自己从小就有仙侠梦,刚一瞬想通后才发现,自己就在实现这个梦,简直正中下怀,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爷爷,您活了那么久,一定知道很多事,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化解这场劫难呢?”丁晓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松仙老人呵呵一笑,手中又下一子,“活的久了,看着人类出生死去,就像看着四季变化、山木枯荣一样,不过都是一瞬,并没有什么好执着的。”
白木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丁晓先是愣住,思索了半刻,小心开口道,“不对,人类的生死在您看来,确实短暂,但是每个人的生死对他的家人、朋友都是有意义的,所以不能因为他一定会消失,就否定他可以争取自己如何生活的权利。”她想了想,补充道:“或许,您看我们,就像人看蜉蝣那样,不过是朝生暮死,但是,不代表每一只蜉蝣没有按照它自己的活法存在过。”
松仙老人看着她,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了。
白木拼命点了点头,忍不住用手指挠挠了头发。
丁晓说完后,才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一番争辩来得毫无缘由,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两人向松仙老人鞠躬道别,准备去别处寻找阻止浩劫的方法。这一次,显然完全没有方向。
在两人转身离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松仙老人的话,“你们要救洛泽百姓,那就到洛泽城里去,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待两人闻言回过身,松树下已经没有了老人的身影,只有棋盘孤零零地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