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烁前世时虽说是一个深度自闭症患者,但并不是没有情感,在严重的人际交流障碍的掩盖下,他对身边亲近的人都有着很深的眷恋,对青梅竹马的女孩更是有着懵懂却深入骨髓的爱慕和依恋。
再世为人,这份爱恋并未消失,而是被他强行压制在内心深处,在他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视角,在许多人的怀疑中重新成长到现在的年纪,更是感觉到前世那份真挚情感的弥足珍贵,此时一被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等等,这个女孩的名字也叫蔡琰?!
居然真的也叫蔡琰!!
蔡文姬啊!!!
应烁登时反应过来,浑身一颤,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清醒过来,转头略带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位看不清容貌的窈窕少女,看到两泓如月牙泉般美丽的眼睛里扑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静静地等待着回答,顿时感觉力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你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儿时玩伴,她叫琰琰……”应烁不假思索道。
“嗯——你就是这么跟女孩子搭讪的吗?很老土啊!”蔡琰皱眉道。
应烁低头咬了咬嘴唇,抬头看着蔡琰,很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看着应烁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蔡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了好了我不逗你玩了,我是有些事要问你的,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夏关?”
谈起正事,应烁当即恢复了精神,正色道:“启程近三个时辰,现在我们距离夏关大概还有八十里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四个时辰左右,只是……”
只是什么,应烁没有明说,但蔡琰已经感觉到了,秀眉微蹙道:“但愿我们能够一切顺利吧,不然的话,云姨的情况可就不太好了……”
听到蔡琰的话,应烁突然想起一个疑惑,便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是很明白,赵叔父率商队前往北荒,一路上都是十分艰险,他怎么会带着你们这些家属女眷同行呢?”
“这个呀!姨父的妾室云姨来自鲜卑塔拔族,这次是回去探亲,出关之后才发现竟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刚刚生产……小云是被姨父带出来历练的,常山赵氏培养子弟注重磨砺,总要多见些世面的……至于我嘛,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就小看了我,我可是商队里的主医呢!”蔡琰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可没看不起你……”应烁略显尴尬,看着蔡琰,语气间十分坚定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们的!”
“嗯!谢谢你了,应烁……那我先回车里了!”蔡琰莞尔道谢,那对弯月般的眼眸里闪着纯澈无比的笑意,然后拉开车门,转身向应烁摆了摆手,退身而入。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看着马车门缓缓合上,应烁在心里默默说道。
不清楚为什么,明明知道如今的蔡琰并不是前世相拥而逝的女孩,应烁却无法抑制地对她产生了如同前世那般的感情,那种令人难以呼吸的心跳,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火热震颤,假不了的……不管你是不是她,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赵云、蔡琰,应烁本以为这个世界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却不想竟在同一天里见到两个前世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尽管这个世界里两人的年龄和身份已与原本的历史大不相同,但至少这个世界的细节与前世还是有交集的。
蔡琰称赵诚姨父,那她跟赵云就是姐弟,两人的母亲该是姐妹吧。不过这些都已不要紧了,现在让应烁感到有些担心的是蔡琰的命运,前世历史上,蔡琰一生可谓极为坎坷,三次嫁作人妇,其中一次是让匈奴虏去,被匈奴左部帅霸占。
绝不能让这个世界的蔡琰遭受同样的磨难!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与应烁前世的心上人一模一样,先前心中的震颤也告诉应烁,今生的蔡琰,也必定将是自己要以生命去守护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将她夺走——哪怕是强大如匈奴!
这样想着,未觉太阳愈发西斜,阳光中仅剩的暖意也慢慢消散,空寂的荒原冬季固有的寒冷,肆无忌惮地笼罩着天地万物,刺骨的寒风愈发的嚣张起来。
……
……
半个时辰前。
商队启程撤离后约两个半时辰左右,遭遇战事发处一片寂静,匈奴众骑的尸体已经被尽数掩埋,然后用积雪覆盖,此时竟连一丝血迹也难以寻觅。
然而,尽管撤离时进行过专门的清理,商队众多车辆留下的车辙,以及积雪被人马践踏而留下的凌乱痕迹却无法消弭,依旧无声地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隐隐地,西北方传来一阵如闷雷般的声响,连绵不绝。
夕阳照耀下,昏黄的暮色中,西北地平线上出现一线狭长的黑影,只须臾间便迅速延长逼近,显露出无数战马高昂的头颅和成百上千的匈奴骑兵狂野的身影。
盏茶功夫,气势汹汹的匈奴骑兵便来到商队结阵之处,声势骇人,为首的匈奴骑将须发花白,额前刺着金色狼头,浑身上下透着股暴烈凶悍的气息,左侧一人却是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漆黑如墨的连首长袍下,看上去显得十分阴鸷诡异。
在黑袍人的示意下,匈奴骑将举起手中狼牙大刀,发出一声暴喝,粗犷的喝令声瞬间传播开去,整支匈奴骑兵齐刷刷地应声而停,行止如同一人。
黑袍人独自策马而出,围绕商队列阵时留下的车辙痕迹环视一周,接着又沿着缓坡向上行了一段路程,最后停在一处。
宽大到将此人身形完全掩盖住的黑色斗篷微微掀起,一根灰黑色的骨质短杖从斗篷中缓缓伸出,一阵阴抑嘶哑的声音中,黑袍人用极为晦涩的匈奴古语吟唱出几个尖锐的音节,伸手将骨杖指向身前的地面。
骨杖顶端镶嵌着的黑色水晶发出幽然的光芒,一道森然的黑气从黑水晶中如毒蛇般吐信而出,凌空盘绕着没入黑袍人所指之处的地面。
腾腾热气瞬间升起,转眼间此处地面上的积雪便融化消失,露出了下方隐隐掺杂着血迹的褐色泥土。随即,这些泥土如活过来一般自动向两侧分开,令一具被斜斩成两爿的无头尸体重见天日,正是被应烁斩杀的狼骑察猜的残尸。
斗篷下看不见黑袍人的神情,此人只看了一眼便调转马头,策马而回。
“察猜死了。”回到阵前的黑袍人只对匈奴骑将说了短短一句话,嘶哑的声音极为刺耳难听。
“什么!?”匈奴骑将难以置信地说道。
似是不相信,这名匈奴骑将带着几名亲兵随从,策马来到狼骑察猜尸首掩埋之处以亲眼证实,却发现黑袍人并没有骗他,察猜确实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回到阵前,匈奴骑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身上喷涌出腾腾的杀气。
“追!”
匈奴骑将愤然爆声大喝,随即一马当先疾驰而去。蹄声隆隆,成百上千的匈奴骑兵紧随于其后,积雪下的荒原地面再次颤动,似是因极度恐惧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