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急着赶去迎客,一抓落了空,听如此强硬声气儿,自己倒怔了。再看她面若寒潭,一脸不悦,神色讪了讪,垂下手,软声哀求道,“好妹妹,就借我戴戴吧,我戴完了,立时就还你。”
“对不起,五姐姐,这个不能借。”然素退后一步,五姑娘这不问自取的行径算什么?究竟是借东西,还是抢东西?
一个小小的动作已将她不把六姑娘放在眼中的心思,表露得一览无遗。所以不借!
“你……”五姑娘立时瞪圆了眼,声音随之拨高,“不过借来用用罢了,难道我会赖你的?还不快拿来!宴就开了,误了我迎客,到时祖母怪罪,你别怪我不为你说好话。”
然素气笑了,听听,听听,这话无赖到什么份儿上。打量她还是从前那个软面团一般呢,又往后退了两步,唇角讥讽地翘起,神情淡然,“你误了迎客,祖母为何会怪我?是我叫你误的?我让你来寻我的?”
“你,你到底借不借?”五姑娘心中急切,又怕误了待客,又一心要表现,来寻六姑娘时,心中已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听她拒绝,又句句顶撞,恼怒上头,咬牙喝道。
你声大我就怕你么?然素淡淡抬眸瞄了她一眼,脚下一错,绕过她就要往厅里去,干脆利索的道,“不借!”你能耐我何?
五姑娘气极,伸手向她头上抓去。然素往后退一步偏头躲过,眉头紧紧皱起。
“姑娘,客人都到了,已进了二门儿。”被五姑娘派去打探消息的喜鸾匆匆跑近,在屋外大声道。
五姑娘心中大急,一手指着然素怒道,“六妹妹,我再问你,到底借不借!”
“五姐姐,我也再告诉你,不借就是不借!”然素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不要脸的人,轻飘飘的说道。
“你……”五姑娘怒目而视,突地神色一变,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换了一副笑颜,声音轻软和气,“六妹妹,你把簪子借我,将来我发达了,必忘不了六妹妹的。你不能只看眼前,要看日后。今日我承了你的情,将来必会提携你。”
然素心中嗤笑,我要你来提携?你自己的将来也不知在哪里呢。不管姓元的还是姓方的姓扁的,她可从来没想过将来要靠谁的提携过日子。
淡淡一笑,“多谢五姐姐想着我。不过,我说了,是太太留给我的念想,恕不外借。”这话可没错,这是前太太姜氏留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五姑娘好话坏话都说了,见她还是油盐不进,恼得立时向她扑去,“不借也要借!”
然素早防着她使这一招,她脚才一动,自已立时向后撤身子,五姑娘一抓落了空,接着再扑,然素又轻巧躲过。瞅了个空子,绕着后墙根就要出去,五姑娘瞧见,一个猛扑过去,只听“刺啦”一声布帛裂响,接着“咣啷”重物落地,与此同时,一声“啪”的脆响,在室内响起。
五姑娘身子往前冲了两步,站稳身子。而然素身子已如游鱼一般,滑到她四五步开外。转头回看,原是放在后窗侧一只高几被五姑娘带翻在地,上头一只尺高的大肚青花供瓶,摔得四分五裂。
看着满地狼藉,五姑娘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瞄,新买的衣赏被高几勾出一大洞,登时大怒,一手指着然素大叫,“你陪我的衣裳!”
“是你自己的挂到的,关我何事?”然素扁嘴。前几日还想能不和她结怨就避着些。可这人如此蛮横,即避不过,也懒得再让着她。
“你陪我,你陪我!”五姑娘气势汹汹的向她冲来,然素赶忙再躲。
方才二人争执时,外厅里黄文家的白桥绿水和喜鸾几个都不敢插话,这会子见五姑娘动了真怒,一涌进来劝说。
五姑娘连扑了几个空,抓不着然素,抬眼见绿水走近,气性上头,想也不想,劈头一掌就甩了过去,只听“啪”一声皮肉脆响。
绿水脸上登时火辣辣地疼,一手捂脸怔在门口。
然素登时大怒,一个转身直冲着五姑娘扑来,举手向她脸上扇去,黄文家的眼疾手快,强强在手掌落到五姑娘脸上前,将然素的手臂架住,连声劝道,“六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呀!”
“怎么就使不得?!她来借我的东西,我不借,倒无故拿我的丫头撒气,你当我还和从前那样好欺负!”然素是真恼了,冷冷盯着呆怔的五姑娘。
“姑娘莫气,不疼的……”绿水忍痛上前来打圆场,拉着然素的另一胳膊,就往外拉。
“好啊,六丫头,你敢和我动手……”五姑娘气得浑身发抖,双目圆睁。那巴掌虽没落在她脸上,却似已落在她脸上。往常只有她欺负六姑娘的份儿,何曾想过,早先一直被她欺负的人,今儿竟敢打她。
正这时,屋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清朗的男声扬声道,“士衡兄,立在那里做甚?”
屋里众人登时一怔,紧接着一个清润声音答道,“无事,才刚走到此处,歇脚而已。”声音极近,就在后窗外。
而此时,众人都听出前一个声音,正是二房二少爷徐谦的声音。
脚步声愈来愈近,二少爷徐谦朗声含笑,“本以为你今儿不会来,不想竟来了。现在是往上房去,还是先去我书房之中?”
那位叫士衡的男子清笑,“自该先去见见老太太。”
“正是,走,咱们往上房去……”徐谦声音朗朗,与徐三少爷的风流声调相比,多了几分正气。
徐五姑娘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猛然扑到窗前,“喀”一声推开窗子,往外张望,外头二人才刚离了窗子,闻声回头。
徐二少爷一身浅蓝暗竹纹长袍,腰系云纹镶玉带,头戴玉簪,即不过份华丽,又不失体面。显得整个人十分清爽。
他身边的男子,一身湖青缎子长袍,腰间同色腰带,头上一根白玉簪,身量高挑,比二少爷高出半头,五官清俊柔和,转头看来时,神色淡然无波。
“五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徐二少爷讶异过后拧了眉,顺势往室内望,只见里头人影一晃,有几人蜂拥而出,只看到几个丫头背影,看不见面目。
“那个……”五姑娘看了看满地白瓷片,瞬间做了决定,向徐二少爷笑道,“已没事了,二哥哥,你要往老太太那里去吗,我正好也要去,咱们一同前往。”
说罢不等二少爷应声,极快的绕到出房门,自偏道一溜小跑,绕了过去,垂手将身上衣衫破损处挡了,向二人娇笑道,“二哥,齐家表哥,咱们走吧。”
二少爷微微皱了眉,看了看身边男子神色淡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淡淡点头。
喜鸾看见,赶忙打发喜凤回去再取一套衣裳来,自己尾随在五姑娘等人身后,顺二房巷道,往老太太院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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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素气哼哼地带着绿水白桥往院中走,恨恨的道,“都怪黄大娘,若不是她挡那一下子,我非要替你出出这口气不可。”
“姑娘,千万不可。”绿水捂着脸轻声劝道,“她怎么着也是姑娘的姐姐。我是奴婢,她打我一下也没什么,若姑娘打了她,闹到老太太跟前儿,还是姑娘理亏。”
“五姑娘欺负咱们姑娘的次数还少吗?”白桥恼道,“远的不说,就说姑娘落水那回,三姑娘四姑娘和十二姑娘都没她说得起劲儿……往常姑娘还说她是庶出的,可怜,能让就让着她,我看,这样的人愈让她愈不知好歹。姑娘从此只管硬气起来!”
“好,我知道了。”然素被白桥愤然的样子逗笑了,看了看捂着半张脸的绿水,微叹一声,“疼吗?”
绿水低头捂脸,摇头一笑,“不疼的。五姑娘也没多大的手劲儿。”
然素却知道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恼得将手中的帕子发泄般的扯着,走到往素园去的巷时,她顿住脚,打发白桥,“你们看看三少奶奶院中有谁在,讨些消肿的药膏。”
白桥答应一声去了,二人这才往素园走。才到院门口,绿水失声“呀”的一声,站定身子,“姑娘不是说要往藏书阁里寻新字贴么,怎么这事儿忘了。”
藏书阁是徐府专门藏书的小楼,就在徐三老爷外书房旁,也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徐家世代书香门第,不但男子自小读书,女孩儿们也专门的族学。
族学设在大房院落的宗祠旁,有门向街上开,供族中旁支的女孩来出入上学。因此,这藏书阁往内宅也开有一扇小门儿,平时有婆子专门看守。
“算了。”然素被五姑娘一闹,这会子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带着绿水进了屋子,坐着生闷气。
又疑惑,那位叫士衡的男子在外头立了多久,听到多少。西廊房前后都有窗的,她们在屋里说话时,只顾听屋外的声音,竟未想过开后窗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