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寨以西十五里,地形曲折,沟谷纠缠。
巨大的蝎子状山体的顶端,乃是一处看起来颇为威风的山寨,若是说飞云寨那点家当稍微算点小康的话,这座山寨已经足够有资格称自己中产阶级了。
蝎子寨,扎根蝎子岭多年,而今已成为琵琶县周围方圆五十里内最为霸气的贼寨,缉捕司面前敢拔刀,韩老虎眼前敢瞪眼,沙里跳一出,哪个不服?
寨是用上好的黑柏构建,辅以蝎子岭特产的蝎子石,远远看去漆黑一片,如同墨染,夜晚火光闪烁,恰如那无垠黑暗天幕中的数点寒星。
虽然听上去很美好,但这的的确确是一座贼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堪称琵琶县周边大小山寨中的第一屠夫!
风掠过山尖,有尘沙扬起,寨子后面一处宽阔的场地上,沙通天手持一柄百斤的开山斧,催动着满身劫力,转辗腾挪之间,将那一根根大腿粗细写着玉面小飞龙、韩老虎以及左士儒的木桩,砍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沙通天比那缉捕司面前的画像要好看上不少,竟然没有一丝印象中恶人的丑陋模样,反倒有些冷峻偏阴寒,谁能想到这个三十多岁面色阴郁的男子,便是这蝎子岭的大当家。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不去注意他脸上从眼角开始蜿蜒而下的黑色蝎尾纹身,这道纹身,以沙通天左眼角处的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为底版,很巧妙的将那触目惊心的痕迹变成了另一种透着邪性的冷艳美。
将巨斧锋利的斧刃狠狠的嵌进一座巨大的木桩之中,沙通天回转身来,向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那里面摆着一张石桌。
石桌上有酒,有瓜果,石桌周围有石凳,石凳之上坐着两个目露凶光的汉子。
“大当家这一路十八式劈天斧已经炼的炉火纯青了,今后再对上韩老虎的玄铁虎头刀法,只怕他扛不住十五招!”其中一名脸现阴森,面如骷髅的男人笑着道,说话的语气虽然有些尖锐,但是言语中充满敬畏。
这人长得很是猥琐奸邪,一头乱发遮住了半个脸庞,露出一只三角眼和塌陷的鼻子,笑的时候如同鬼哭,不笑的时候则是一脸狠毒,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若是飞云寨的人在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此人便是沙通天手下号称四大鹰犬之一的沙狐。
对于下属的夸赞,沙通天不以为意,随口道:“沙狐,昨晚你的动静有些大了,以后注意些!”
“呵呵,大当家,谁能想到那小丫头这么不经折腾,我还没怎么下手就断了气了,真是可惜了那一身细皮嫩肉,啧啧,可惜啊。”沙狐带着无限的回味,想着昨夜里在自己房中被吓得花容失色最后香消玉殒的少女,一阵的意犹未尽。
他是个色心极重的人,这一点,整个蝎子寨都知道,这些年糟蹋在他手中的良家女子,已经不下十人。
身边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熊皮坎肩的光头莽汉,不屑的撇撇了嘴,用厚重深沉的声音道:“沙狐,你最好还是收敛些,不然他日有机会大破飞云寨的时候,你这家伙只怕已经被掏空了身子,担不起大任了。”
“嘿嘿,沙暴,这点你还是少操心,老子的脑子比你灵,做事比你有分寸。”沙狐毫不在意的一笑,随即不再理会这个同为四大鹰犬之一的莽汉子。
鹰犬,那是带着一丝贬义的,然而在沙通天看来,只有最狠的鹰才能一爪将猎物抓的脏腑破裂,只有最疯的狗才能一口将敌人咬出血来。
因此他的手下,不叫四大悍将,不叫四大猛人,只叫四大鹰犬!
不再理会互相耍嘴的两人,沙通天端起桌上的酒杯,在两个手下的注视下,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烈酒。
这个酒杯,乃是用骷髅头制成,不是雕琢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头颅,至于这个头颅当初到底是什么人的,全寨上下几乎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许多年来,沙通天的身边总是带着这个骷髅酒杯。
蝎子寨中有夜光杯,有琥珀杯,有白玉杯,有金银杯,但是沙通天只用骷髅杯!
“怎么?对于这酒杯很好奇吧,这么多年来,你们问了不少次,但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们,你们可知道为何?”
见两人摇头,沙通天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时机不到,事情传出去了,有些人会红眼,有些人会发狂。”
“大当家远见!”两人老老实实的拱手,在这个寨主面前,即便是身为蝎子寨中最威风的几人之一,他们依然不敢有任何造次。
“这骷髅头的主人,在我年轻时曾经砍了我一刀,我沙通天活到三十四岁,这是唯一一次被人在身上留下疤痕,还是在脸上!”
沙通天伸手摩挲着雪白的骷髅酒杯,眼中有复杂的神情闪过。
“这是…这是缉捕司上一任统领曹猛的头骨!可是他不是当初与仇家拼斗受重伤死后被装进了棺材里埋了么?”沙狐眼瞳骤缩,不可思议的盯着沙通天手中的骷髅杯。
沙通天咧嘴一笑,平淡的说道:“埋了,不是还在棺材里么,难道不可以挖出来么…”
开馆起尸,头颅盛酒,一句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的话,在沙通天嘴里说出来,就如同一片树叶飘落一样,轻的没有任何重量。
这一刻,即使平日里见多了血光,手上攥着好多条人命,沙狐与沙暴隐藏在桌下的双腿,依然觉得有些麻木发抖,只感觉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凉意,顺着脚底板直往脑门冲。
“既然曹猛死了,那我这脸上的伤疤找谁说理去,光他一个骷髅头做酒具的话,这还不够。”沙通天脸色阴冷,说话间带动着脸上的蝎尾纹身起伏抖动,似乎随时要蜇人一口一样。
这是多少年前的仇恨了,大当家竟然还记着,混贼道的谁身上还没有个伤疤,这份仇怨也太深了吧!
沙狐和沙暴默然不语,嗓子眼一阵阵的发干。看来蝎子寨能有今天的实力,那不是没有原因的,大当家沙通天狠辣如斯,几乎已经置贼道道义于不顾,方才是为山寨赚下了这在琵琶县不可撼动的地位。
“曹猛是死了,不过缉捕司还在,左士儒还在,而且左士儒也是一门心思想要置我沙通天于死地,我与他们本来无仇,奈何有些人总是不开眼的想来惹我,那这就怪不得我沙通天心狠手辣了,说到底我也是被逼的!”
沙通天低头饮酒,期间自言自语,丝毫没有在意身旁两个人越来越奇怪的眼光。
“大当家,那飞云寨怎么办,韩老虎和玉面小飞龙似乎比那缉捕司还可恨!”沙狐试探着问道。
“看我心情吧,韩铁虽然杀了我们几个人,但是作为同行总归还是可以理解的,身为大当家他那也是为山寨负责,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没什么。这人脑袋粗线条,一个莽夫而已,若是能被我蝎子寨所用,也算是件好事!若是不能的话,自然不能让他好过,我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
停顿了一下,沙通天饮了口酒,继续风轻云淡的道:“至于那玉面小飞龙秦冲,实力不怎么样,人却是太过于狠辣奸猾,这种人我是最不喜欢的,我觉得留着他是没有必要的,还有那个没什么用处的西门泼墨,以后一并埋了就是。对了,那两人去了琵琶县城,有什么消息传回没有?”
沙狐与沙暴摇头,又是战战兢兢的说了几句之后,找了个理由赶紧退了下来。
两人都觉得,今天的沙通天,与往常实在有些不一样,似乎随时都要咬人一口一般!
风依旧再吹,周边尘沙依旧飞扬,只不过亭内只留下了沙通天一人,外加一个盛满烈酒的已经算不上人的骷髅酒杯。
眼中一抹冷光射出,沙通天望着琵琶县和飞云寨的方向自言自语:“有些事情,有些夙愿,总是要了结的好,事情拖得太久了,这不是我沙通天的行事风格。比起喝酒来,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不顺眼的人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