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黑的时候,下雨了。
雨从淅淅沥沥,变成连线的珠子,很快就在地窖里积起水来。
五月天,夜里还是很冷的,浣溪看娘身子冻得直抖,咬咬牙说:“咱们走吧!”
“我们往哪去呢?”老夫人犯难。
“城里有家人的,领了银子自己走吧,剩下咱们几个,先去远一点的村里看能不能借宿,等天亮了想办法找一辆马车,再往远处去。”浣溪匆忙地做着安排。
向来不习惯自己拿主意的六夫人,这时候由着女儿主张,碧玉帮着把工钱发了,每人都多发了一年的钱,主仆们就此泪别。
踩着泥泞的雨水,穿过荆棘园子,等浣溪挽着娘躲到一座小山上时,夜估摸着都过半了。
“娘,你看!”站在山坡上,远远望向自家院子,浣溪发现了蹊跷的地方,“都这么晚了,怎么灯火还都亮着呢!”
老夫人哆嗦着望向那住了半辈子的地方,惶恐地说:“是出事了。”
是出事了。
就在他们逃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官兵就开始砸门,尹丞相知道大事已去,把妻女全都聚到一起,逼他们喝那熬好的毒汤。
有人绝望地喝了,有人哭叫着挣扎反抗,也有人禀报说六夫人府院突然空了,夫人小姐公子下人全都不见,尹丞相还来不及找,官兵就撞开了门。
段郡王的命令,是要抓活的,于是来带人的官兵都在忙着抢救,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少了一房妻女。
但是后来,段锦池来了,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浣溪。
“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是什么人通风报信,让那个贱人先跑了!”二王爷自然不会甘心,“说不定刚跑没多远,派人给我搜,出城的路全给我封死!”
出城的路一共就那么几条,浣溪选的是自认为最偏僻也最难走的一条。
雨幸好停了,路却依然泥泞的很,顶着惨淡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烂泥一直湿到小腿肚子。
“小姐,我们尽快找个地方借宿吧,天这么冷,万一着了凉可就麻烦了!”碧玉有些担心。
“嗯!”浣溪知道她担心的很对,“再往前走走,我好像听见狗叫了,快有人家了吧!”她借着月光看了看娘,见她脸色忧愁,眉宇间写满了痛苦不安。
她想安慰母亲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或许应该说“我们不会有事的”,但,她们真的不会有事么?
狗叫声越来越密了,在这深更半夜,是他们吵到了村庄吗?这里似乎还没有出京城,已经有村落了吗?
不是村子。那些大狗的吠叫,引着好多火把向这边赶来。
完了,是被发现了!
“他们是来抓我们的吗?!”碧玉颤抖着问。
“不会的不会的!”浣溪急促地喘着气,四下看着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视力可及的范围内,尽是些碗口粗的树,连个坡也没有,无处可藏。
“娘,你带着琪儿往回走,记不记得刚才有个岔路?”
“姐,后面也有火把,我们是不是遇到山贼了?”尹琪茫然地望着身后。
他们被围起来了。
如果是山贼还好,大不了把身上的银两全给他们,钱是死的,命是活的呀!
“山贼山贼,一定要是山贼!”浣溪拼命祈祷,她好傻,这里是京城,连个高山都没有,哪来的山贼?
两边的人同时逼近,狗叫声越来越急,夜色遮挡不了敏锐的狗耳狗眼。
“有人!有人!”已经能听清来人的讲话声了。
举着火把走过来的一共有七八个人,两边各牵两条大黑狗,冲他们流着涎水呲着牙。
被他们围起来的三个女人一个小孩紧紧贴站在一起,不敢向他们张望。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准备去哪?”某个牵狗的问道。
“各位军爷,我们不是坏人,急着去城外看一个亲戚才不得已走夜路,军爷给行个方便!”碧玉壮着胆子跟他们周旋,还很明事理地把银子拿了出来,准备打点。
那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笑嘻嘻把银子接了,在手里掂量着,“挺有钱嘛,不像小户人家的家眷,家里倒放心让几个女人外出,连车都没有?”
“天气不好车子坏掉了,男人去修车很快就赶来——”碧玉还妄图圆这个谎。
谁又能信?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布,在火把前抖开,那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浣溪看了一眼就赶忙把脸往里侧,她一眼就认出画布上的人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