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父亲没有对她说出太苛责的话,虽然脸上写满了失望,但还是挥挥手说:“行了,先下去吧,这件事以后再做打算。”
这句话在浣溪听来就是免死金牌,她终于松下这口气,看都没看那些等着她出囧的女人,转身出了大厅。
外面阳光明媚,浣溪仰头呼吸,满心舒畅,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好久没有这么愉快的心情了。
回到了熟悉的家,浣溪左看看,右摸摸,脸上的笑像被风吹皱的水,一层层地漾开。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总觉得不够开心,为受到的委屈不痛快,经历了这场痛苦的婚姻,才知道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啊!
“你这孩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六夫人却一点都不开心,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娘,我回来了您不高兴吗?我在那边可是日夜都想您呢!”浣溪不想把气氛搞得凄凉,她摇着娘的手撒娇,从她露面到现在,她娘流的眼泪都够下一场雨了。
“娘见到你当然高兴,可是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我以后就跟娘生活在一起,帮您把琪儿带大,琪儿长大以后也愿意养活我们吧。”
“我养姐姐,我不要姐姐被坏人欺负!”又长了一岁的尹琪像个小大人儿似地站出来。
浣溪摸摸弟弟的小脸,笑着说:“有琪儿在,姐姐什么都不怕。”她表现的比任何人都无所谓,似乎已经把这件事看得很开了,娘的叹息各房的冷眼都令她无动于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是那么心宽的女人吗?她只是比任何人都善于强颜欢笑罢了。
在这个家里,虽然她跟娘很亲,但真正能看穿她的人其实还是陪她长大的碧玉。
“小姐,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呢?不开心却硬装开心,让大家都以为你是没有分寸的人!”
浣溪手里做着针线活,那是娘为了贴补家用偷偷做的,不得宠的丞相夫人照样缺衣少食。
“我就算拿出一副不想活的样子,又能怎样?谁又会真的同情我?除了让他们看我狼狈的笑话,就是更惹娘伤心。合着里外都被人家说,那就让他们咬着牙说我不懂分寸吧。”一只小虎头鞋做好了活灵活现她自己看着都欢喜。
“可是小姐,老爷真的能容我们一直住下去吗?”
“要是担心,就去问问他吧。”
“我哪敢去呀!”
浣溪放下手里的针线,笑对碧玉说:“所以我们就不要想太多,随遇而安就是了。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我父亲,总不至于让我沦落街头吧?”
让女儿流落街头丢的是他的脸,这种事尹丞相当然不会干,所以那个没了自己女儿的三夫人才会趁机阴险地说:“把浣溪留在家里只会给别人留议论的把柄,再嫁又辱门风,老爷可要早做打算才行呀!”
“留也不是嫁也不是,那你要我怎样?”
三夫人没说要他怎样,但却说道:“一个女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其实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这意图明显的暗示,已经残忍到连自认为狠辣的尹丞相都为之一震,让一个给全家蒙羞的女儿适时死掉,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浣溪被休,多少也是因为我跟段赫交恶——”
“老爷何必为这种事情自责,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若她跟二王爷没有矛盾,又怎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被休回来?”
尹丞相没有对三夫人的话点头,但他可怕的沉默,似乎也是一种残忍的默许。
浣溪还不知道,她刚刚爬出一个深渊,就又有人要把她踹下悬崖。
回到丞相府以后,浣溪不再像嫁人之前那么胆大了,那时她常常溜出去玩,也不太守规矩,经常遭到父亲或是大房的责骂,但是现在的她,恨不能化作一缕透明的空气,不要被任何人注意到才好。
可悲的是,当一个人变得多余,就算化作空气也会被别人觉得刺鼻!
她为了低调,特意嘱咐娘每月领家用的时候不要算自己的份子,谁料账房里不但压根没打算给,还把她娘那一份也取消了。
“六小姐嫁了人又被休回来,陪的那份嫁妆钱要从月例里扣,这是老爷和大夫人的意思。”管账的对他们说。
“没有那点银子,咱们照样可以过下去!”娘安慰着浣溪。
尹琪也在一旁担心地看着黯然神伤的姐姐,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拉着她的手说:“姐,没事,我有钱,我养你!”唯有他那份银子,每月定是足份发的。
一家人这么紧张,是因为第一次看见浣溪绝望,回来这么久,谁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不在乎,却为这件事哭了。
几两银子不足以让人伤心至此,浣溪难受的是,既然这是爹的意思,那么这个家到底还是容不下她。
“他不想留我,又打算让我去哪里呢?要是让我出家我就去了,要是让我再嫁人,那我宁肯去死!”女人能走的路,似乎也不外乎这几条,而要走哪一条,又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段锦池的登门,让浣溪警醒自己还是把未来想的太过美好。
那个男人带着浣溪离开时没能带走的嫁妆,趾高气昂要求拜见前岳父。
尹丞相也是有脾气的人,很硬气地让人传话道:“不见!”
传话的人去了,不一会而又回来,弯着腰再次禀报道:“段府二王爷说是来给您赔罪的!”
赔罪?有点意思。
“既然是赔罪,怎们能不听听人家想说点什么呢,让进来吧。”
在丞相府召见普通客人的厅堂里,老丞相冷眼对着不见有半分愧色的段锦池。
“小王爷贵客登门有何贵干?难不成休了我女儿还不够,还想当面羞辱我一番不成?”
“晚辈惶恐,怎敢对丞相大人做如此不敬之事!”
“那你来做什么!”
“近日外面盛传我和浣溪解除婚姻是因为您和我父亲不和,所以晚辈觉得有必要来解释一下这纯粹是乱传!”
“哦?”尹丞相才不信他的屁话,但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那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晚辈实在不好说,还是请丞相亲自去问您的千金吧!”
老丞相哼了一声,“依你的意思,倒是我女儿做了错事喽?”
“这个——家丑不宜外扬,令爱与我四弟偷情的事,本来我也是不想说的——”
“你说什么!”丞相大人差点掀了桌子,说他女儿偷情,简直就是在骂他门风败坏!
段锦池不慌不忙,和颜悦色道:“晚辈很能理解丞相您此刻的心情,刚知道这件事时我也是震怒不已,甚至动手打了溪儿,只因一同犯错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手足兄弟,终于不好声张,只能忍辱写下一封休书而已!”
尹丞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瞅这小子说的一板一眼,倒好像真的一样,难道他真的被丢了这样大的人?
段锦池知道自己就快得逞,趁热打铁继续说:“晚辈这次冒昧登门,除了归还溪儿未能带走的嫁妆,还想斗胆问问丞相对爱女的未来作何安排?”
尹丞相的脸早就青红皂白变了一圈的色,在没弄清真相之前,他不想冒然嘴软,冷笑着说:“我作何安排又与你何干?”
“当然当然,晚辈已无权过问,只是毕竟夫妻一场,虽然溪儿不满意我,我还是对她十分不舍,只因出了那样荒唐的事,家父逼迫休妻不能不从,想着溪儿如果不愿留在家中,可去我外宅中住,倘一日有了段家骨肉,我再求父亲同意我们破镜重圆!”
听他这样一讲,尹丞相心里那盏天平顿时倾斜了,先前对这小子和浣溪还是各信一半,现在竟更偏信于他。
“好吧,等我训问一下家女,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小王爷这番轻易我们一定会领的!”
段锦池千恩万谢,又说了些客套话,就起身告辞了。走到外面,亲信随从担心地问:“万一尹丞相真要同意他女儿搬去王爷外宅,这事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岂不是惹上麻烦?”
段锦池笑他鼠目寸光,“我还怕他不肯呢!你想想,他女儿都被休了还甘愿送给我玩,这事要是传到父亲耳朵里,他是生气呢?还是夸我能干呢?”
随从品了品,拍马道:“如此说来,自然是夸王爷您能干了!”
“那你还担心个屁!尹浣溪这个贱人,最好别再落到我手里,否则——”他的手在面前一攥,一个无形的浣溪就在他掌心变成了碎片。
已经听信了段锦池片面之词的尹丞相,在他走后立即命人暗查浣溪被休之事,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加上再肯花点银子,浣溪在段府与二王爷不睦之事,立即便被查了出来。
甚至,连她回家前住在四王府的事,也被翻出来了。
只是关于她和四王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答案众说不一,到底谁是谁非丞相大人根本不关心,他只知道浣溪被休并非是他的原因,而她竟敢往他身上推卸责任!
暴怒的尹丞相令人将女儿绑到面前,什么都没说先让大夫人掌了她两个耳光。
自从浣溪知道段锦池来见过父亲,她就知道自己的噩梦又来了,所以被绑被打一点都不意外,尽管还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你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休回来的!”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既然爹派人打听过了,就不用我再说了。”她承认的很干脆。
“你——你竟然给我丢这个人!真是恬不知耻!”
“被休是丢人,但恬不知耻的人是他不是我!”浣溪反驳。
“你还敢跟我顶嘴!段锦池有什么错,就算你做出那么下流的事,人家还对你念念不忘,要换做我,何止是休你,杀了你都不足为惜!”
“爹,我做错了什么,何以堪当下流二字?在外面寻花问柳的人是他,对妻子百般凌辱猥亵的人是他,睡四王爷女人的人也是他——”
“你住嘴!”尹丞相根本不想听她辩解,“身为女人,居然口口声声指责自己的男人,夫为妻纲的道理不懂么?!”
“夫为妻纲,也要他言行端正值得我敬重!”从小到大,浣溪因为顶嘴而挨打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想要她改掉这个脾气,恐怕是不可能。
“听听听听,这小蹄子张狂成什么样子!”大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人家二王爷不过是碰了别的女人,就被你骂成下流,你爹还有几房夫人呢,你这也是在拐着弯的骂他吗?再者说,你在郡王府也不过是个妾室,自己就是个庶出的贱身,也配要人家只娶你一个!”
“我从没想过要他只娶我一个,也不认为自己庶出就得被冠以贱字!爹如果觉得我被休回来是个耻辱,那女儿愿意从此削发出家。”浣溪依然不肯示弱,一脸不服的表情。
尹丞相冷笑,“你被休是耻辱,跟段家四王爷传出那样的流言更是耻辱!”
“那些流言尽是诽谤,女儿清者自清!”
“你都住进了四王府,也叫清者自清?”
“爹,是四王爷不忍心看我受折磨才冒险收留,我如果不是在四王府躲避,现在早就被段锦池打死了!”
“脸都不要了,你倒顾惜一条命!我要留你活在世上,我这张脸倒也没法见人!”他猛一拍桌子,“来呀,把这个败坏门风的不孝女拖出去,家法一百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