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连连摆手:“大帅,这是误会,误会了!贫道绝没散布什么流言蜚语,再者本人虽然修行有限,但还不至于使此下作手段去蛊惑人心。”
袁忠目光直直盯住他:“那请问阁下是——”
那老者这才双手合什,自报家门:“贫道是留仙洞神机道人。”
袁忠听得直皱眉头,觉得这老者有点疯疯癫癫的,不过他也听说过这神机道人的大名,都说这道人是在世活神仙,年岁在百岁开外,能掐会算,尤善观人面相,甚至连李逍遥也听说过他的大名,想礼聘他进宫,以求长生修仙之道;不过他袁忠从不与这些人往来,更不相信这些游走江湖的口舌,当下拱拱手:“袁忠失敬,原来当真是世外高人!”语气中调侃倒似多于佩服,沉吟一下道:“尚请道长明鉴,我五郎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年龄才**岁,只怕道长看错了;再说这强扭的瓜能甜吗?”
那神机真人哼一声道:“这么说大帅是不愿意了?”
袁忠摇摇头道:“道长此意虽好,可有点太过匪夷所思,请恕袁忠不能从命。”
神机冷笑道:“好好!看来大帅位极人臣,是瞧不起我们山野之人了!”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钦命某人为……为……啊,为那啥……啊特使,嗯,……双方约为兄弟之帮……此后永不相犯;割金城至安平一线归百胡,岁贡金银、粮盐铁器若干……”
袁忠见神机真人先是语无伦次,不明所以;继而却听的心惊肉跳,这老头在说什么?难道比那监军魏忠贤所说的还要严重?他这信息从何而来?正要询问,却见那神机真人站起身朝外走去,急忙喊道:“请留步!”
神机转过头来,嘿嘿一笑:“贫道此来既不愿与大帅为敌,又不能为友,你我素未平生,大帅留我何为?”袁忠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老家伙还真耍起赖皮来了,却不得不敷衍陪笑道:“高人请留步,若真为大唐天下着想,请留下详谈,咱们——有话好说。”
神机冷笑道:“我与大帅初次相识,此来只为一事,若是亲家,自是一家人,什么都好说,若为陌路人,有何话好说?又何必详谈?”
袁忠微一沉思,郑重说道:“若此事是真,我答应便是。只是先生若明白,前辈人管不得后辈事,我今虽然答应了,可日后若孩子们倘有变故,咱们当老人的可再也管不了啦,那岂不是苦了令徒一辈子?”
神机点点头道:“大帅说的也是;我看你那五郎长大也不是什么痴情汉,倒是个风流种子,不过这父母之命,他总还是要守的吧?我只要大帅答应,娶我这女徒为正室,至于其他,咱们确实管不了那许多。”
袁忠道:“好,我就答应先生了。”
神机这才微微一笑,竖指夸赞:“我看大帅打仗,有胜无败,想必是善于随机应变,果然是用兵奇才啊!”说着把那物事递过。
袁忠脸色微红,接过那物事,凑近火烛,看清上面字迹,不由得心头巨震,大吃一惊,抬头看看神机,这老道仍然是那副疯疯癫癫德性,低头再三观看,确定为真,绝非假冒,心头不由得思绪万千。
那神机真人见袁忠脸色沉重,闭口不言,凑到身前,细细打量他相貌,忽然轻轻一拍手:“哎呀!大帅,我观大帅之貎亦为极贵之相,大帅,贫道有句话,不知大帅要不要听?”
袁忠有些心烦意乱,微微皱眉,摆摆手道:“真人不必客气,有话请讲。”
神机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帅,自古道‘天下乃有德人之天下’,那人既无德无能,而又嫉大帅之才,如今更做下这等通敌卖国、大逆不道之事,正所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大帅如今南伐南方诸侯,北征击败百胡铁骑,天下无敌,威望加于海内,若再登高一呼,天下必群起响应,大帅何不取而代之……”
袁忠心里极其痛苦,想不到事情竟会如此,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微微摇头打断他话:“彼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先皇待天某有知遇之恩,天某并非反覆无常的小人,不会做对不起先皇之事。”忽然清醒过来,双目闪烁着光芒瞪住那神机真人:“难道你真是什么心怀叵测的妖人?”
神机真人摇摇头道:“袁帅,不必疑心,贫道只是觉得‘天予不取,反之为灾,是为逆天,赢缩转化,后将悔之’,方才所说只是依天道而推大势而已,绝非什么妖言惑众。”
袁忠定定地看着他,微微摇头:“先生,天某不信这些,请勿再言。方才所说,天某只当没听到,也请先生切勿泄露。”
神机哈哈一笑:“贫道自然知道轻重。袁帅,那方才所说之事,咱们就算是定下了。只是袁帅,你要不要再给贫道一个定礼呢?”
袁忠一指他手中拿的镯子,道:“你手上不是已经有了么?”
神机把镯子晃晃,嘿嘿一笑道:“这是贫道顺手拿来的,不一定能算的,贫道只是要袁帅再给一个确实答复。”
袁忠盯住他,把手中那密信轻轻晃动,慢慢说道:“先生,天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先生是从何人手中得到此物?那人又在何处?”
神机嘻嘻一笑,摇头晃脑地答道:“袁帅,真是不肯吃一点点亏!难道你还怕此物有假吗?依袁帅眼力,自然会辨别真假。再说了,袁帅,你能保证你属下都对你忠心耿耿吗?那人在我手里,岂不比在大帅手里保险?至于此物从何而得,此人又在何处,袁帅放心,时机一到,贫道自会把这人交给你的。袁帅,我此来只为一事,袁帅既已答允,何不给个定物?”
袁忠心念急转,过了一会,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这是我幼时与内子的定情之物,二十多年来从未离身,现在交给你。”想了一想,又提笔在丝帕上写了几字:罗帕为凭,为子下定。
神机接过来,只见上面绣着一对紫燕,在水面花丝之间,比翼双飞,十分逼真;另用十分俏丽的粉红丝线,绣着一首娟秀的楷书小令:
燕双飞
燕子双双飞,追逐玉花间,呢喃低语时,亲眤惹人羡;绣出一双燕,愿郎情义坚,与妾如双燕,结缡长相伴!
神机轻轻吟诵,连连赞叹:“好词好词,婉转柔媚,情真意切,袁帅当年真是风流人物啊!”当下郑重折好,放入怀中。
一阵脚步声传来,刘伶大步流星地迈进大帐,一眼看到那神机真人,大吃一惊,右手急忙握住佩剑,转眼间看见袁忠与之面对面盘腿而坐,方才稍微放心,沉声问道:“大哥,这是——”
袁忠轻轻答道:“兄弟,这位道长是留仙洞神机真人。”
刘伶吃了一惊:“留仙洞神机真人?失敬!仙长,小人有礼了!”
神机真人微微一笑,捋捋胡须:“刘将军,贫道也久仰大名。”说着合掌还礼。
刘伶看看他,又回头瞅瞅袁忠:“大哥,这……这位仙长……”
流动真人又微微一笑:“哦,贫道是来说门亲事的。”
刘伶一怔,随即想起对袁忠已经倾心的那清秀绝伦的少女袁岚,不由得瞅着袁忠嘻嘻笑出来:“大哥,真是桃花当头、艳星高照啊!”
袁忠瞪他一眼喝道:“胡说什么!神机真人是来给咱们报信的;至于亲事,他是来给你五侄儿天行提亲。你看看这个——”说着把神机真人交给他的那封密诏递给他。
刘伶嘻嘻笑道:“哦,是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咱们天行?哈哈,大哥,天行这坏小子才多大点,就要说媳妇了?”伸手接过来仔细一看,大吃一惊,顿时变了脸色,颤声道:“这……这难道是……真的?”
神机捻须点头:“如假保换。你难道没见过朝廷的玉玺吗?”
刘伶无暇理他,盯着袁忠急问:“大哥,这……这也太……太……太他娘的混帐了吧?我们在前线拼命,他们在后面卖国;若是咱们打了败仗,割地赔款还有情可原,可是咱们打胜了啊!他们……他们还干吗这样?”
袁忠抬头看看他,沉默不语;刘伶牙关咬得格格直响,呼呼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