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所,说的便是陆家铜铁铸造作坊。陆氏宗家的冶所,在宗家大宅后门右转,走上一条街便可到了。缪氏、闵氏一行到了冶所门口,便有一个干练夫人迎了出来:“两位夫人,怎么又雅兴大驾光临这冶所来了?”
缪氏脸色有些阴沉,也不说话。倒是闵氏兴致不错,笑着应道:“福婶,老爷子他们是在里面么?”
福婶会意,说道:“老爷子他们都在高炉那边,奴婢令你们去吧!”
“不用了。福婶,你看着两个小的,我们自己过去。”缪氏将影儿和陆钊辰托付给福婶。待会可能会有一番争论,她不希望影儿在场。
福婶是个精明的人早看出缪氏脸色的不对劲。这位夫人,别看平时待人和善,四支也不怎么得势,其实骨子里可真是八位夫人里最不好招惹的。这个时候,她自也不会自个往火头上撞。
“好的,四夫人……来来来,少爷,小姐,让奴婢令你们转一转吧!”福婶极尽和善地招呼着影儿和陆钊辰。陆钊辰也不搭理,自顾自大步走了。而影儿则是一脸单纯地站在原地,任由福婶牵着进了门。
“福婶,这些屋子里都放了些什么呀?”冶所里,尽是千篇一律的平房,整整齐齐分成三列十五排,共四十五间。
福婶笑道:“这里是铸铁作坊,里面放的自然是刀剑了。”
“哦。”对于刀剑,影儿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敷衍了一声,继续走着。之后便看到一幢两层楼的房子,较之先前的平房精致了不少,而且门口多了几个守卫,顿时惹起了影儿的好奇:“福婶,那边放了什么,看上去与其他屋子大有不同呢?”
“那里面可都是我们陆氏家族的宝贝!其中的那些叠铸范,件件都是我们陆氏先祖精雕细刻出来的稀世珍宝。”福婶颇有与有荣焉的骄傲。
叠铸范?影儿只知道是烧铸铁器的模子,还没见过实物呢!于是,影儿拉着福婶,一副雀跃的样子。
福婶见安静的小姐,忽然灵动活泼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讶异。但她不过是个下人,自然不会追根究底,只是无奈地说道:“门口有人守着,没有老爷们的手令是进不去的。”
“那可不一定!”
说话的并不是影儿,而是来自远处。影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先前走开的陆钊辰牵着一个黄衣女孩缓步走来。那黄衣女孩粉嫩的脸,满满的矜傲,仿佛胜利了的小兽。这人不是宗家的九小姐陆锡兰还能是谁?
“傻子,想看叠铸范啊?九姐姐带你进去!”陆锡兰笑意盈盈地看着影儿。
“哦。”影儿冷淡地应了一声。她并不想和这个女孩纠缠不清,因为对方小小年纪心术就已入了歧途。
陆锡兰只道影儿是忸怩,兴致勃勃地领着头向那幢楼走去:“跟我走!”门口守卫见是九小姐,竟也不敢阻拦。
影儿并不想跟去,怎奈福婶是不敢惹陆锡兰这位家族里正当宠的小姐的,于是便拉着影儿跟进去。
“哇!”一进屋,那一件件美轮美奂的叠铸范呈现在眼前时,影儿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惊叹了一声。她不得不为古人的智慧和才能叹服,竟能在这样的生产条件下,制作出这样精致的东西!
尤其是那烛灯的范具,外面是一层堂皇的镀金,内里被磨得精光铮亮,精致的凹纹萦绕迂回汇成精致的图案,就连影儿这样的外行都觉得殊为不易。
“这些日常所用之物的范具有什么好看的?”陆锡兰见影儿看着烛灯的范具出神,满脸的鄙夷,“我们陆家最被人称道,自然要数刀剑的范具了。那才是鬼斧神工啊!”
影儿也不搭理,自己看了一会便举步要出去了。陆锡兰见状,急道:“你就这样走了?”
“看过了自然是要走了,留在这里做什么?”影儿觉得有些好笑。
陆锡兰本想炫耀一番,然后赏玩影儿惊叹的表情,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冷淡,不由气恼,碍于脸面却也不好发作。忽然想到一事,转而对影儿说道:“有一样好东西,你肯定没见过。走,我带你去看!”
“是什么?”
陆锡兰故作神秘地说道:“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影儿本也没什么事,觉得跟去看看也不错,便点头应了。福婶自然也不会有异议,于是陆氏三兄妹和福婶一道出了门,往后走去。
土碉堡?真是碉堡了!一座座类似碉堡的圆形建筑物,在前方那片宽阔的空地上平地而起。按照八卦的方位排布,共二十六座。
“这些便是我们陆氏刀剑由来之处!中间两座是是熔炉,而周围的则是炼铁炉。”陆锡兰指着远处一些可见的地窖的门说道:“当然,还有藏铁坑十八处、配料池、矿石坑各两处,从采矿、选矿、冶炼、铸造到铁器的铸成,全部是在这里完成的!”
影儿点头,原来古代是这么炼铁的呀!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古代的铸铁术,也是她最终走向一个名震天下的武器商人的起点。影儿穿梭于这些高大的古代熔炉之间,为那份气魄所吸引,与陆锡兰等人走散却不自知。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清淡的声音,幽幽地传进影儿耳中。她转头看去,只见熔炉之间走来一个高大的白衣男子,那俊逸白皙的脸上是一对没有焦距、没有神采的眼——他……是盲人?
这样出众的男子,竟是个盲人,真是可惜呢!
“随处看看。”影儿从容地答道。
“只不过是一些土堆,有什么好看的?”男子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些并不是死物,而是先人心血的结晶。我能感受到其中活的灵魂,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度!”影儿并不同意对方的说法,自言自语道。至少她的感受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如男子所说那样的。
“哦?”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语气变得慎重起来,“这些东西真的能带给你异乎寻常的感受么?你是陆氏后人?”
“是的。”影儿说道。
“真是怪了!真是怪了!”男子自言自语着。
就在此时,陆锡兰、陆钊辰还有福婶终于照过来了。福婶一看见那男子,连忙一把拽过影儿,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很好啊。”影儿疑惑于福婶关切的态度。
福婶脸色稍缓,对那男子恭谨地说道:“化先生,我们小姐年幼无知,误扰了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那男子冷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走吧。”全当做是回应了。
福婶闻言,便拉着影儿往外走去。而一旁的陆锡兰也出人意料地安静,乖乖地快步往外走去。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幽冷的声音再一次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影儿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转头朝着对方粲然一笑,虽然对方看不到:“你可以叫我影儿。”然后,随福婶离去。
“影儿——”男子轻声低吟着。据他所知,陆家的公子和小姐中,名字里带个“影”字的就只有十四小姐陆影幽。
陆影幽,你会是那个让这些熔炉重回生机的那个人么?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陆家中人一个个让我失望,希望你是个例外……男子望着影儿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一行人走出熔炉群,陆锡兰惊异地看着影儿,问道:“你不怕那个人么?”
“怕他做什么?”
“他是个怪人,脾气很坏的。”在这个冶所里,只有那个人是不买陆锡兰的账的。
“他是什么人?竟敢在陆家惹九姐姐呢?”影儿忍着笑看陆锡兰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想必以陆锡兰嚣张的个性应该在那里吃过瘪吧?
“他叫化麟,好像是什么‘金之铸剑师’,跟我们陆家一样,是‘五行铸剑世家’之一。”说起来,那个化麟按辈分,是和族长陆秦平起平坐的。所以,陆锡兰在那里撒野,是得不到任何人的庇护的。
“化麟?金之铸剑师?”不懂……
而福婶经影儿这一番乱跑,说什么也不肯再带着她们参观了,只将影儿安置在前院的茶厅里。而陆锡兰觉得无趣,早带着陆钊辰跑没影儿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震和缪氏方才过来找影儿。显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缪氏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拉着影儿跟在陆震身后出了冶所,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