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里,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角落,令人心里发毛。在名门“江源陆氏”的宅邸西北角,便有一间隐秘的小屋。虽然是下午,屋里光线阴暗,总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气,萦绕不去。
冰凉的地面之上,蜷曲着一个七岁上下小女孩,面容苍白,奄奄一息。几只老鼠从她幼小的身躯边上逃窜而过,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细长的痕迹。然而小女孩还是没什么反应。恐怕再过片刻,她便要一命呜呼了吧……
“四侄儿,你到底闹够了没有?这府里上下,就剩下这最后一间屋子没有看过了。难不成,你那女儿偏偏就在这屋里不成?”小屋之外,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其中蕴含了浓浓的不悦。
“大伯父,不是侄儿执拗。只是既然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了,看一看也好让侄儿彻底死心了吧!”又有一个恳求的声音传来,竟让小女孩的身体微微有了些许反应,最后不甘心地挣扎了一下。
过了片刻,那小屋的门便被打开。屋外的光线,驱散了满屋的阴暗,那地上的幼尸让进来的十来个人一惊。
“影儿!影儿!”一个中年男子扑倒在地,毫不忌讳地捧起女孩的尸体,悲怆地大声喊着。他摸了摸少女的脉,早已没了丝毫的动静,不由落下滚烫的热泪。
这个人便是陆氏直系第四支陆韩的独子陆震,族中也排行第四。前几日,他外出办事,回来时听妻子说,宗家的九小姐陆锡兰将女儿带走,已经两天找不到人了。便匆匆忙忙赶来宗家要人,怎奈他这一支人微言轻,百般纠缠,才让陆老爷子同意在府里找一找。
陆氏宗家跟来的那群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仿佛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当头的老者便是现任陆家大族长陆秦,是陆韩之长兄、陆震的大伯父。他没想到人真在自己府里,还断了气,面色有些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边上一个黄衣少女扑通跪倒在地:“启禀爷爷,如四叔所言,前日确是孙儿带她进府的。可是,十四妹自己乱跑,也不知道怎么就困在这里。孙儿有错,还请爷爷责罚!”
众人看去,正是宗家的九小姐陆锡兰。稚嫩娇俏的鹅蛋脸上,流露出骄横的稚气。而她口中的话语,更是令陆震怒火中烧。
“是啊,傻子也不知道喊人,饿死在这里,真晦气!”边上一个********嫌弃地说道。她便是陆锡兰的母亲,白氏。
陆秦阴沉地瞪了白氏一眼,转而对陆震说道:“四侄儿,人已找到,你快带回去,让郎中看看。”
陆震见陆秦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哪里肯甘心?他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愤恨竟让人不敢直视:“大伯父,影儿如今生死未卜,侄儿请大伯父做主还我四支一个公道!”
陆秦脸色一沉:“锡兰也是无心之失,四侄儿何必逼人太甚?”
“无心之失?”陆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秦,原来自己女儿的性命竟如此不值一提!他一步一步朝陆锡兰走去,眼中的杀气渐浓。
“四叔,你、你要做什么?”陆锡兰见陆震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往后坐在地上。她年纪虽小,但也能隐约意识到危险。
“刷!刷!”陆秦身后几个人已然抽出了兵器。为首的正是陆锡兰的父亲,陆秦的长子陆乾。他大声喝道:“四弟,你在爹爹面前,竟敢放肆!”
陆秦看着陆震,不容拒绝地令道:“还不回去?”
仅仅四个字,一个问句,却是将一族之长的威仪尽数显露。那强大的气场,终究还是压过了陆震一筹,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陆震只觉得胸口一团烈火燃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燃烧殆尽。但是,他不能动手,宗家之中齐聚了陆氏一族众多精英,在这群人的环视之下,他根本动不了对方一根汗毛。陆震低头看着女儿没有丝毫生气的脸,满是愧疚和悲凉:影儿,对不起,都是爹爹没用,报不了你的仇!
最终,陆震只能忍气吞声,在宗家众人轻蔑地眼神中,黯然离去。这便是弱者的命运,即使是亲族之间。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陆震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愤,一口鲜血喷出。他难受地咳嗽了几声,怜惜地抚摸着女儿光洁却冰凉的脸,哽咽着轻声吟道:“影儿,我的小影儿,我是爹爹呀,如果你的魂还没有散去,就醒过来见爹爹最后一面吧……”
陆震二十岁成亲,到三十三岁才得了这一个女儿。虽然痴傻,终究是亲身骨肉,这七年来自然疼爱无比。
也许是上苍垂怜,在陆震的不住呼唤之下,小女孩竟然有了轻微的反应。
“爹爹?”女孩醒过来,看见一张威严的脸,满是慈祥关切地神色。
她是飘零在各个平行世界、无所归依的一缕孤魂,怎么这个伯伯却能看见自己,还说是她爹爹?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是透明的!小手、小脚……她、她进入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体!
“影儿……”陆震看见女儿醒来,激动莫名,又滴下几滴老泪。
“爹爹。”这一次并不是问句。
她在前一世便就是一出生便被遗弃的孤儿,又做了那么久的孤魂野鬼,早受够了孤独寂寞的滋味,一遇到陆震这样真挚的爱宠,心中便起了贪念。既然上天将这具身体赐了她,就让她一并接受了这份天下间最无私的温情吧!
“咳咳!”女孩难受地咳了几声。她这才发现,这具身体似乎是被饿了好几天,虚弱得很。她心里不由猜测:这个身体的主人莫不是被活活饿死的吧?有这么一个慈爱的爹爹,怎么可能呢?
陆震轻抚着女儿的背,安慰道:“影儿,你没事就好了。再忍忍,爹爹马上送你去大夫那里。”
“嗯。”女孩心中再无他念,依偎在温暖安全的怀里,汲取着那份温情,贪恋不已。过了一会,终于因体力不支,安心地在父亲怀里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