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那奴婢先退下了。”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整个浴室里便只留下了两个人。
“小姐，水温还合适吧？”传来一声温柔的问话。
“嗯，素心帮我准备每一次都刚刚好哦。”素和笑着回答道，捧起一抔水，倒向脖颈，“不过呀，素心，什么时候也该改改口了吧？我已经嫁进林家很久了呢。”在浓浓的水雾中，依稀看得见女人的样貌，温柔的对着坐在她身后的丫鬟说道。
“该改的时候便会改了吧。”轻声的回应，帮池中的女人按摩，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
素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素心，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哦。”素和调皮的朝身后人一笑，“其实啊，素心还一直在我身边就已经很好了哦。”满足的语气轻快的回答道。
“那真是素心此生最大的荣幸了。”名为素心的女子轻轻抬头，清秀的模样映入水中，没有人再说话，这澡堂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到令人有些惶恐。只听见那水声落下的“滴答－－－”声。
······
“已经好了吧？我们出去吧，今天还得去奶奶那儿请安呢，已经晌午了呢。”素和轻然一笑。
“是。”素心伸出手来扶住了那单薄的身子。
“今天天气看起来很好呢。”素和笑着拍了拍素心的手。
“嗯。”素心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远处，希望今天不要碰见啊，每一次都像约定好了一样的会遇见，每次遇见了小姐的心情都会不好，虽然不会表达出来，但是素心看的出来的，担心的看了一眼身边强颜欢笑的小姐，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
记忆里，小姐的笑容不应该这样的充满悲伤的。
以前还在许府的时候，小姐总是有老爷夫人们宠着，琴棋书画样样得手，也就是身子骨弱了点，不过至少那二十年来小姐过倒也还算得上是幸福了。那时候上门来提亲的人自然是不少的，记忆里有一个春天，那些媒婆们图个喜庆时候，硬是把许府的门槛都给踏坏了，而那时候，自己也总是想着，小姐如若是找到了一个好人家，自然是会更加幸福了，一定会比在许家还要幸福的多。
可是那么多人家里，小姐却偏偏选择了林家，说是自小便仰慕林家二少林辰弈，林家人倒也是中意小姐，不一会儿便送来了礼金，婚礼办得热闹的很，但洞房花烛之日新郎却不在，传出去已经让小姐丢尽了颜面，自此林家二老也总是强迫着少爷留下，可毕竟人心不在，而小姐则并不是喜欢强求别人的人啊，一次次的放行，可新婚不过是一周以后，少爷便纳了妾，小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问少爷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却得到了冷冷的一句，“我娶你不过是因为只有娶了你才可以让泉儿一直在我身边罢了。”而那柳泉倒也装的斯文，人前总是对着小姐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可人后就立马将那人皮撕下来，气焰嚣张的要命，素心本想去告诉少爷，却屡屡被小姐拦住。
是啊，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小姐的笑容就变的这样的不堪了呢。
“是啊，今天的花开的真好呢。”一声轻笑打断了素心的回忆，轻皱眉头，来了么？
“你要是喜欢，我让人多种点便是。”低沉的声音传来。
感觉到了小姐的手无意识的动了一下，素心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看她，“小姐？”
“没事。”又是这样的笑容。
“啊，妹妹给素和姐姐请安了。”拐了一个弯便看到了那情意绵绵的二人，这除了林家二少爷和那小妾柳泉，还能有谁呢？那柳泉装得到也真像。
“奴婢见过少爷，少夫人。”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不能表现在脸上，素心走上前作揖道，这少夫人原本便是素和的称号，可少爷倒在所有下人面前交代过要唤柳泉为少夫人，林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下人都知道柳泉的地位是高过许素和的，尽管许少夫人的人多么好脾气却也不得宠，而那林二夫人的脾气纵然是多么的嚣张却还是得宠。
“不必多礼了。”素和明明还没有回答，却听到了一个沉稳的男声，轻轻的说道，“你以后见过她都不必行礼的。”
“可是，这······”柳泉的脸上全是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里是林家啊，我说的算，难不成还有人敢造次？”男人严厉的声音响起，眼神扫过素心的身上，这话是冲着她来的，她知道，这林家愿意为了小姐出生入死的，也就只有素心了，而那柳泉也是因为素心的原因，屡次想要加害小姐都没办法得手。
“妹妹你听辰弈的便是了，自家人不必拘礼的。”素和柔和的声音响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泉笑了笑。
噢。真乖，还真的没有一下不习惯呢。
“我们走吧。”男人说道。
从头至尾，他的眼神都没有落在许素和身上过，一次也没有。
“不用那个样子了，她那个位置啊，迟早是你的。”背后远去的背影传来了一丝飘渺的声音。
“小姐。”素心抬头看了看素和，有些担心的用手轻轻的推了推她。
“我没事，都已经习惯了啊，不是吗？”素和叹了口气，“是啊，早该习惯了呢。”
明明泪水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却不能放纵的哭出来，许素和在林家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小心，生怕被二少爷揪住个什么罪名，那林少夫人的位置恐怕真的是保不住了呢。
可是，真的好累。
许素和叹了口气，仰起脸来，让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射入眼中。
“素心，请安完了我们便回去罢，我有些累了。”许久，素和干涩的嗓子才发出这么一点儿声音。
“是。”素心的手轻轻的握了握，便松开来，小姐想做的事情便是她要去完成的事情，既然小姐想要忍，那么她无论如何也必须忍下去，即便遍体鳞伤到生不如死，她也是要随着小姐的。
“素心啊，你去帮我弄点儿吃的来吧。”素和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小姐来了林家是第一次主动要求吃东西，反倒显得有些奇怪了，况且这种事情要求下人们去做就好，这还是头一次要求她做呢。
“去吧，素心，我想尝尝，过去家里的味道。”素和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空洞起来。
素心看着她这样难过的样子，有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的小姐自是命苦，原以为会有更幸福的生活，没想到，在许府的日子可能真成了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了。强忍住心中的悲伤，低低的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为什么呢？说不出来。
小姐喜欢吃粥，稠稠糊糊的粥是最好的了，如果里边还能有点儿鲜味的话，那就更好了。素心抚了抚耳鬓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小姐第一次提出要求吃东西，她应该更上心才是，可是为什么呢？从刚才开始，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的急躁。
“子清阁着火啦！快来救火啊！”素心拎着好不容易做好的粥准备回去的时候，便看到了下人们仓皇的身影跑来跑去。
子清阁？
手里的篮子失去拉力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子清阁，不就是小姐住的地方吗？
素心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在脑子成为空白一片之前，心里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像是预示着什么一样，在空洞洞的眼神里不停的回荡着。
火势已经蔓延了，素心站在那早已被烧的不成样子的子清阁前，像是不相信一样用力的擦了擦眼睛，火势却没有丝毫的减小。
“小姐！！！”素心不顾身边人的劝阻便从别院冲了进去，恍惚间，看到了两个鬼祟的身影，是谁？好熟悉。但是此时此刻的素心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直接冲进火海里，匆忙的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停的有木头倒下落在素心面前，素心不知道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退缩，可是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多余的情绪，担心，担心，担心！担心占满了她整个脑袋。
求求你，小姐，不要有事。
“小姐！！”在火海中看到了那一抹身影，冲上前去，发现门就在不远处，这个距离，应该可以！可是小姐满脸苍白，身上也有不应该出现的伤口，尤其是手腕。但是此时此刻的素心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伸出手来，想要背起躺在地上的素和。
“啊！！！”头顶上方有一块木板直直的落下来，朝着她们的方向砸去，素心想都没想，凑上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已经失去意识的素和，被砸中的时候大叫了一声。
费了好大劲才从木板里脱身，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
到此为止了吗？
好像真的就是这样呢。
“素心，素和我就交给你了啊。”恍惚间传来老爷熟悉的声音。
“是！”
不可以睡！
当初答应过的，绝对不可以睡着！至少，至少要让小姐安全的出去，这是和老爷约好了的，约好了要照顾好小姐的。
素心撑着最后一点儿意识，缓缓的爬起来，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将素和一点点的往门口退。
素心坚持住！
坚持住啊！
在心里狠狠的对自己说。
还差一点点了，还差一点点······
就在她的意识成为空白之前，终于将素和从高高的门槛上推了出去。
已经够了。
素心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这样就好。
哪怕一命换一命，都可以。
在火海中看到外面的下人将素和围住，素心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素和的意识丧失的最后，她知道自己在火海里，原本以为把素心支出去了应该没事的，可是为什么，还是听见了你的叫喊？在火海里还是看见了你的微笑？为什么你闭上了双眼？为什么我没有力气起身去帮你一把？明明，你离出来，就只有一步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身边的人围着她不停的说着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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